我知道他疼,
可是……我也疼,心脏那个地方。
他的眼睛,那乌黑的,松鼠一样柔和湿润的眼睛,瞪得又圆又大,几乎要裂开一样。他一直那样望著我,要哭泣的神色,却没有掉眼泪。
小竟……
我都不知道是在折磨你,还是在折磨我自己。
谁能告诉我当时我究竟有多麽恨他。
如果我不爱他就好了,起码可以对他和气一些温和一些,也不会恶劣地把他伤得那麽重。
先离开的人是我,不走是不行的,留下来根本不知道要怎麽面对那一片混乱,我的和他的。
“文扬,对不起。”我的父亲对我说,“本来不想让你知道……怕你恨我,可是……”
我像被刺瞎眼睛的野shòu般盲目地团团转,愤怒,悲哀,羞耻……悔恨……哦天哪,这时候觉得自己的忏悔廉价得说不出口。
疯了一样四处寻找小竟的那几天,我被恐惧一点一点吞噬,害怕他可能的冷漠的表qíng,害怕他对我的怨恨,害怕再也见不到他,害怕从此和他相隔遥远。
看到等著过马路的他,藏在那过於宽大的衣服下面的身体纤瘦得接近虚无,风chuī起他头发的时候我有种他马上就会在风里散开的错觉。
他看我的那一眼并没有怨恨,甚至连一丝埋怨也没有,黑色的眼睛里满满的绝望和惊恐。
几乎是一瞬间我就知道自己再也没有被原谅被救赎的机会了。
我追著他,他跑得又急又慌,脚步都是踉跄的,抖得那麽厉害的肩膀让我几乎都不忍心再bī他。可我不能停下来,我不能放弃。
我从来没有像那一天那样尽力地奔跑过,从来没有那样不顾一切地去追逐一样东西,但最终一无所有。
他的血,鲜红的,粘稠的,从车轮下蔓延出来的速度那麽缓慢,简直好象是从我心上一丝一丝流淌过去。
“小竟!!!”
那麽歇斯底里那麽凄厉的声音,我都不敢相信是从我嘴里发出来的。
我忘了我是怎麽拨开人群扑到他身上,我忘了我是怎麽样摇晃他毫无反应的身体,我忘了我是怎麽样抱著他尖叫痛哭,我甚至记不清那时候是怎麽样绝望的撕裂的心qíng,一片混乱。
只是记得他满是鲜血的脸,明明血是热的,触感却是一片冰凉,就是那种让我全身颤抖的温度,静静停留在我cháo湿的脸上,久久不散。
我把他抱得那麽紧,可却觉得他在慢慢离我远去。
就像过去的那几年一样,我们曾经靠得那麽近,但终究无法到达。
似乎永远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寻
尾声
都说小jī破壳出来会把第一眼看到的动物当成妈妈。
而我在考虑要不要把醒来第一眼看到的男人当成爱人。
他在努力然而笨拙地削手里的苹果,然後艰难地切成小小的,奇形怪状的碎块,用牙签cha起来,送到我嘴边。
“醒了就好。”这个应该是伶牙俐齿舌灿莲花的男人在我睁开眼睛以後只说了这麽句话,就急急忙忙在水果篮里挑出一个苹果开始削。
我吃够了,就摇摇头。
毕竟昏睡太久了,现在全身乏力,心qíng和脾气都出奇的坏。
他给我拉好被子,伸手抚摩我的脸,露出笑容:“醒了就好……我每天都在想万一你醒了要吃水果,应该提前削好,可是每次都只能丢进垃圾筒。”
我望著他没刮gān净的胡子渣,突然有种心痛的感觉蔓延开来。
转头看了看窗外,我问:“LA的天总是这麽灰吗?”
“不要告诉我因为天空的颜色不漂亮,就想回T城。”LEE紧张地笑。
我看著这个男人,在心里想象他当初是如何把差点植物人的我带到LA来的。
好象是很困难的搬运工作。
我抓起他的手指,亲吻了一下。
敲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来,LEE懊恼著放弃我的嘴唇,直起腰来:“请进。”
我好奇,望向门口,想知道在LA除了LEE还有谁会来探望我。
站在门口的男孩子是个华人,剑眉星目,很修长英挺的身形,就是过於清瘦。我朝这个来访的陌生人点点头。
他慢慢走过来,动作有些僵硬。眼睛一直没离开过我,以至於手摸索了半天没找到椅子,还是LEE拉开了一把椅子让他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