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界线_作者:夏茗悠(80)

2016-10-28 夏茗悠

  让人挣扎不脱。

  (三)

  并非事事阳光灿烂。夏树的家庭关系还是一团糟。夏末秋初时,她在一个台风过境的晚上按响风间家的门铃,在男生打开门的瞬间嚎啕大哭起来,风间慌了神问发生什么事。继母生了个妹妹,怀胎十月,并非突如其来,但还是感到痛彻心扉。

  “虽然我知道不该在你面前这么说,可是……我觉得我彻底被爸爸遗弃了。”

  本就不擅长安慰人的风间木讷地站着,束手无策。

  对于亲妹妹,夏树一点也不喜欢。平时无论她怎么哭闹,夏树也不会多看她一眼。只有一次,温课累了在屋里走动,听见婴儿在房间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小声音,好奇地走进去撑在摇chuáng边,对方的黑眼睛就转过来看住她。

  脸真胖,夏树心想自己小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忍不住就伸手去按一按她ròu嘟嘟的脸颊,没想到小家伙“咯咯”地笑了,小手伸起来抓夏树的食指。

  在被碰到的瞬间,夏树突然感到一阵不适,条件反she般地把手指缩回。

  说不清是哪根神经在闹独立。

  逃回书房后,脑子里出现了奇怪念头:风间在面对整天腻着他的程司时也是这种心qíng吗?

  ——看不见我心里大片大片yīn影的你,毫不设防地绕在我身旁,张扬地享受着无知的幸福。

  应该就是这样吧。

  心里怀着这样的想法,就像完整的路面中嵌进了石子。

  逐渐地,夏树和父亲都极少jiāo谈了。起初父亲以为是因为高考压力太大,等他在女儿三番五次的qíng绪失控后明白了她对亲生妹妹的来临多么不欢迎,脸上不可抑制地流露出失望难过的神色,夏树只是假装没看见。

  隔阂一直存在到夏树过十八岁生日。

  十八岁生日的那天傍晚,吃完蛋糕后,父亲陪夏树下楼散步,两人走到附近的河边,夏树站在偶尔才有汽车开过的石桥上休息。父亲膝关节不好,就近找了块写着“XX浜”的石碑坐下,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旧的huáng信封递给她:你妈妈写的,让我在你十八岁时转jiāo你。“

  夏树没想到妈妈有心给自己留下遗书,有点吃惊,接过来取出信,写得很啰嗦,全篇其实用一句话就能概括,女生耐住xing子读完了,抬起头看向父亲:“你看过对么?”一开始就注意到,信封没有封口,也没有曾经封口的痕迹。

  “你妈妈下葬后。”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很久很久以前,你就看过这样的信,却从没有一丁点怀疑,一丁点异心。从来没有把我遗弃,将来也不会抛下我不顾。

  女生哽着喉咙问:“爸爸你觉得我像你女儿吗?”

  “你是我女儿。”那个“是”字听起来无比清晰。

  夏树把信纸拦腰撕开,相叠后再撕开,几次之后碎得不能再撕才松开手,剩下的一般步骤由风去完成,它把它们送向半空,再打着转下落,直到没入河水的水面。

  然后她抽抽鼻子,看了眼信封上的“夏树”二字,再重新对折起来,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爸爸,我们回家吧。”她对父亲说。

  有那么一瞬间,夏树心里几乎要抗拒称呼她为“母亲”了。那个女人,真是把自私和狡猾发挥到了极致。临死之前还要留下这么一张满纸谎言的信,还想离间世界上最爱她的人和她理应最爱的人。看不得别人幸福的人,最可悲。

  善良与恶毒,两个极端的父亲和母亲,自己流着源于他们各一半的血液。

  (四)

  入冬之后学业的重压迎面而来。风间参加F大的自主招生考试,很轻松地拿到了20分加20分,夏树成绩不够好,没有分配到参加自主招生的名额,但是也参加了艺术类统考,凭着扎实的美术功底取得出色的专业成绩,高考无论报考哪所艺术类院校文化分她都绰绰有余。

  风间问她打算填什么志愿。

  答案出乎意料:“广州美院。”

  “为什么要去广州啊?上海不是也有美院吗?或者一本大学的美术科专业……”

  “我知道,”夏树说,“但是我想去温暖一点的地方。”语气毫无转圜余地。

  根本不能成为理由的理由。风间有些怔忡。

  好几个星期后他才明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