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寄希望于先进医疗技术的蓝嘉树很着急,难免怀疑自己坚持带她来到这里,远离家乡、远离亲人,是不是大错特错了。
反而是奄奄一息的花晚特别坚qiáng,在难得苏醒而平静的状态中安慰:“你不要乱想,这种病本来就没多大办法的,中华骨髓库找不到合适的配型,美国就更难找了……实在不行,就采用化疗吧……”
蓝嘉树在病chuáng边握着她的手:“听医生的。”
“嗯。”花晚逗他:“苦着脸gān什么呀,给我笑一个。”
蓝嘉树心如刀割,笑的比哭还纠结。
“傻样儿。”花晚有种坦然接受命运的平静,轻声道:“我跟你商量件事好吗?”
“怎么?”蓝嘉树生怕她讲不吉利的话。
花晚说:“我昨天在走廊啊,看到了也是从中国来的一家人,来给儿子治病的,只是他们的钱不够啦,坐在那里哭呢……这几年我也存了十几万,本来想留给爸妈的,要不然,你帮我取出来给他们吧,没准那个小男孩儿就能治好……”
蓝嘉树没想到花晚在这种状况下还会想着别人,愣了愣才点头:“嗯。”
“嘻嘻。”大长腿笑出来,拽着他的手抱到胸前,慢慢地闭上了黑白分明的眼睛,堕入了没有病痛的梦境世界。
蓝嘉树坐在旁边一动也不敢动,他每天都活在绝望之中,又在时时刻刻祈祷着希望。
原来人类在面对这种qíng况的时候,并没有三六九等的差别。
他不要物质,不要尊严,不要任何可有可无的làng漫妆点,唯一单纯的念头就是,盼着她能活下去。
☆、第46章61
美国是个很人xing的国家,与中国人所习惯地避谈生死不同,重症病也和其他坎坷一样,会成为他们分享感受、互相鼓励的话题。
并不善于去表达内心qíng感的花晚本不想来参加这个血液病的座谈会,但她拗不过蓝嘉树的坚持,最后还是坐着轮椅被推下楼,到布置一新的医院咖啡馆里,找个安静的角落待着。
因为英语不太灵光,很多事qíng都要小树帮忙介绍。
她得知来参加聚会的有同病相怜的患者,有已经痊愈的幸运儿,也有那些亲人悄然过世的家属,因而不禁泛起死悲伤的亲切感。
“别紧张,只是大家在一起聊聊天罢了。”蓝嘉树安慰爱妻。
花晚颔首。
但等到座谈会开始,众人一路自我介绍,轮到她时大长腿仍旧有些慌,用大学毕业后就没使用过的英文磕磕绊绊地说:“我叫花晚,来自北京,得MDS已经五年了,正在转换为白血病,所以来到这家医院治疗,陪着我的人是我丈夫。”
大家对远道而来的中国姑娘很友好,立刻鼓掌。
花晚这才松了口气,朝蓝嘉树笑了笑。
蓝嘉树也笑,始终握着她的手。
这些年两个人一直为了生活和生存各奔东西,现在因为穷途末路的病,反而在痛苦中实现了日日相伴的诺言。
来参加这种活动,小树也是希望花晚能够受到鼓励,打起jīng神,可惜她实在是听不太懂那些流利的外语,到最后反而像是为了陪老公,才qiáng打jīng神坐在这儿的。
幸而最后发言的是个华裔妇人,张嘴是带着南方腔的普通话,要靠身边陪着的姑娘翻译才能讲给老美听。
“我叫尹冬雪,我的儿子曾是纽约的一名消防员,二零零三年患上了白血病,经历了化疗和手术,但去年冬天还是去世了,这段日子我常常梦到儿子的身影,难以从他的死亡中走出来。”妇人脸上挂着悲伤的笑容:“在患病期间,他曾工作、结婚、做义工,还写过两本书,是个非常开朗的人,病魔没有击倒我的儿子,即便是面对痛苦的生活,也将其过得有声有色,中国有种说法,叫五十岁而知天命,他得病那年,我刚好五十岁,但知天命的人却是他,作为一个绝症病人的家属,我很理解你们现在所承受的苦难,但眼泪是没有太多意义的,希望你们不仅要坚持下去,而且要珍惜此时此刻的每一天,做自己的想做的事,成为自己的想成为的人,接受老天的安排,顺应自己的内心……现在我在医院的餐厅做义工,如果你们想吃中国菜,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人在听到与自己相似的经历,非常容易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