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卿却笑不出,忍不住有些恼林燕绮,更恼薛晋铭。这两个人分明都是冰雪聪明,偏偏遇在一起,都变得如此糊涂。
“于是你恨他凉薄,索xing真与那个人在一起了;他相信你红杏出墙,你就偏偏出墙给他看?”念卿脱口而出,声色俱是痛心,“燕绮,这样的蠢事,怎可能是你做出来的?”
林燕绮笑,笑出声,也笑出泪。
“我自己也难以相信,这蠢事真是我做出来的……只是人若糊涂起来,又有什么蠢事做不出?”她一面笑一面摇头,任由泪水纷纷落下,“可是你知道吗?我不后悔,一点也不后悔。失去了一个我所深爱的男子,我却得到了另一个深爱我的男子。从前苦苦渴求而不得的,现在都有了,佑棠待我,真是如珠如宝……夫人,这是我和你的不同处,你和先生的鹣鲽qíng深,我固然羡慕,却永远做不到。因为我无法像你这样牺牲,我爱自己远胜爱任何男子。若不能得到所爱之人,那么得到一个爱我之人,也是极好的。”
念卿怔怔地看着她,心口一紧,有些微微抽刺的感觉,竟忘了是不是痛。“燕绮,我也同样羡慕你。”
这话从任何人嘴里说出来,都不会比从霍沈念卿口中说出更令林燕绮震惊。
“为什么?”燕绮脱口问。
“因为你真正拥有完整的自己。”念卿微微一笑,眼里神色复杂得令人迷惘,却又澄明得令人忘我,“你和我的确是不同的,你属于新的时代,而我和仲亨都是旧式人,我们的时代已过去了,往后一切都是新的。我不让霖霖在家做大小姐,而要她读书,要她学着像男子一样处身立世,便是希望她能成为你这样的人,能去做我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日后必是你们这样的新女xing,才可堂堂正正生存于世。”
“夫人……”林燕绮失去言语,心中却是肃然起敬,对这个dòng明世事而又坦然从容的女子,除却敬佩便是感激,感激她所给予的尊重、谅解与鼓舞。
第十一记茗谷废宅一九九九年三月
在废墟中修复重建,远比在空地上新建华厦高楼来得艰难。单单是对照着一张图纸,重构茗谷的原貌,已花去一个星期的时间,却还有千头万绪的工作来不及展开。
启安伏在桌上堆积如山的图纸里,手边是从废墟原址测量回来的各种数据,半日下来看得眼花缭乱。他叹了一口气,抬眼看对面小圆桌后的艾默,她全神贯注几乎将脸都埋在资料中,认真模样犹如兢兢业业的小学生,分外可爱。
外面阳光明媚,花红柳绿,空气中弥漫这个季节独有的甜美气息。
启安伸了个懒腰站起来,走到艾默身后看她誊录抄写。
桌上厚厚的笔记本里,是她走遍当地图书馆和文史馆收罗来的资料,凡是与茗谷旧事有一鳞半爪的相关,她都详细记下,再对照分析,加以摘取。
这是一份无比耗神的工作。
汗珠凝在她秀气的鼻尖,鬓发也被汗水贴在脸颊。
启安轻轻抽走她面前一页纸,她这才惊觉抬眸,停下手中的笔。
“资料缺失得太厉害,需要考据的东西还那么多,照我们两个人的效率,不知几时才能真正动工。”他叹口气,“恐怕我们需要帮手。”
艾默闻言蹙眉,“着手重建当然需要帮手,但现在还在搜集资料,我们完全应付得来。”
“你不累吗?”启安审视她的脸色,“昨晚是不是又熬夜写稿了?”
“也没有怎么熬……”艾默支吾着转动手中的笔,人却被他一手拽起来。
“别这么辛苦,休息一下。”他摇头笑,推开身后玻璃门,拉她到露台上,“看,阳光多好。”
光亮刺得艾默眯起眼,暖洋洋的阳光洒在身上,温暖将人包围。
不经意看见一只粉白蝴蝶从栏外飞来,悄然停在他肩头。
白的衬衣,粉的蛱蝶,都被阳光照得清清透透。
风从海滨chuī来,撩人鬓发,拂动衣袂,整个人似乎一瞬间轻盈起来。
艾默正想提醒他别动,别惊走肩上的蝴蝶,他却侧首对她一笑,那只粉蝶悠然振翅而起,从他乌黑鬓角掠过,飘飘随风去了。
“启安。”艾默靠上露台栏杆,笑着叹了口气,“我们到底认识多久了?”
这莫名冒出的傻问题令启安微微一怔,旋即莞尔,“好像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