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默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两人凝视对方,笑而不语。
原以为邂逅似曾相识的陌生人,是小说里最俗套的qíng节,却原来真的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艾默仰头嗅到风中花香,“这样好的下午,应该泡一壶红茶来慢慢喝。”
启安微笑,“最好是薰衣糙风味。”
艾默弹个响指,“好主意,一份薰衣糙加一小份菩提叶。”
看着她欣然转身回房间,翻出茶壶径自去泡茶,启安凝望她的背影,双臂环胸,心中又浮起盘桓过无数次的问题——
她是谁?
艾默,她说这个名字是根据拉丁文取的,Amor,爱神的名字,象征着爱。
她说了她来到这里的原因,说了她笔下的故事。
她说她要写出茗谷的往日真相,找出湮没在时光背后的秘密。
她说她会找到答案,还原真实的茗谷,还斯人以客观公正的评价。
这些都不意外,都是他早已猜到的。
然而当她拿出那本装帧jīng致、署名苏艾的书,当他以震撼心qíng读完这本女子笔调的传奇小说,才知一切远不是这样简单。
如果书里悱恻的往事都是真的,那么她知道的故事,远比他知道的还多。
如果说字里行间的深qíng都是一个后世女子的凭空假想,那么那些连他都茫然不知的隐秘,比他所知故事更久远的缘起,她又从何捏造得来?
数十年的岁月,生离死别,风流云散,还有谁会如此念念不忘?
如果印在书脊上的两个烫银字:苏艾,是她在文字面具下的另一副容颜,那么隐匿在艾默这名字之下的又会是谁?
莫非——
启安下意识地摇头,甩掉那些绝无可能的妄想。
人死不能复生,除非他自幼得知的一切都是谎言。
“茶好了,来帮我拿一下杯子。”艾默的语声从屋里传来。
启安收回思绪,见她托着茶盘走出来,长发束成马尾垂在一侧肩头,壶中薰衣糙的香气沁人心脾。他笑着接过托盘里的骨瓷郁金香杯子,摆在露台遮阳伞下的木桌上,细心将杯勺摆成相对角度。艾默浅浅笑着坐下,端茶轻啜,茶气氤氲在眼睫眉梢,别有一番娴雅。
启安低低地叹了一声。
艾默抬眼看来。
“这烦琐的工作,做起来远比预想的枯燥,要不是有一个最好的搭档,真不知有多头疼。”他望着她,微微笑,毫不掩饰眼里的欣赏倾慕。
她是听惯了异xing赞美的,却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迎上他温煦的目光,总是脸颊发热。
“怎么会枯燥?”艾默搁下茶杯,低头一笑,“能够做这件事,已经不知有多幸运了。”
他深深凝视她,“那是因为你爱这个地方。”
艾默静了片刻,语声柔软,“难道你不爱?”
启安垂目想了一想,坦然说:“我对这宅子的感qíng,或许并没有你来得深。”
艾默挑了挑眉,以目光无声询问。
“我来这里的真正目的,是为偿还长辈的一个心愿,这你是知道的。”启安缓缓地说,“在遇到你之前,我对废宅的好奇多过尊重,兴趣甚于感qíng。但你不同,你真心爱这里的一砖一瓦,尊重这里一糙一木,就像热爱自己的家园。”
艾默侧过脸,心口发紧,像有一个隐秘的伤口突然被碰触到。
启安的目光紧密追逐她每一分神色的变化。
“我只是对这个故事太投入了。”艾默不动声色地垂下目光,“我找来这么多资料,也不全是为了帮你重建这宅子。这些资料里很可能有蛛丝马迹的线索,能帮我推断出那段故事的原貌。”她端起杯子,小茶勺轻搅,苦笑道,“第二本的初稿其实早就写到尾声,卡在最后却一直写不下去,你想想这种滋味,就像喉咙里卡着鱼刺,有多痛苦。”
“我知道,有时候对着设计图,为一个窗户的细节也要苦思冥想几天几夜,恨不得去撞墙。”启安深有同感,却又困惑地皱起眉头,“但是你不同,写小说不需要像我们做建筑一样严谨,毕竟这不是历史小说,也不是人物传记,你完全有自由想象的空间,即使为故事重构一个结局,也不是不可以的。你为什么非要耗尽心思去寻找真相?”
艾默一时哑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