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晋铭目光深深,伸手抚上她的脸,“你知道我为什么总也不死吗?”
“不要说这些胡话,”念卿没有闪避,任凭他的手抚在脸上,语声低哑得近乎哀求,“晋铭,你醉了,回房去休息好吗?”
他不理她,径自喃喃地说下去,“我怎么敢死呢,他一走,你就成了这个样子,答应过我好好活下去,你却做不到……如今你这样心如死灰,倘若连我也死了,念卿,你要怎么办?”
淡淡的一句话,听得她心头剧震,直直地看着他,胸口骤然像被一拳击中。是痛,还是什么,这肺腑翻腾的滋味,竟叫人如此难受。
望着她渐渐蓄起泪水的眼睛,他恍惚地笑了,目光越发悲伤。
“薛晋铭,”她唤了他名字,语声颤抖,“你还没傻够吗,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放不下?往后你还有整整的后半辈子,难道也要这么傻下去?究竟要傻到什么时候你才甘心?”
他好似痴了一般,任凭她问什么,也只是笑,一边笑一边摇头。
她声音已全然沙哑,终究什么都说不出,只能定定地看着他。
待她缄默了,他才轻声问:“你容许我傻下去,好不好?”
她一瞬不瞬地看他。
他屏息等待回答。
等了那么久,那么久……她依然没有回答,却张臂将他拥住,伏在他肩上,泪水纷落。
他不敢动弹,唯恐身在梦中,一动梦就会醒。
耳边传来她沙哑哽咽的语声,听见她低低地说:“我容许你傻下去,答应过你的话,我不会食言,我们都好好地活下去,你愿意傻多久,我都陪着你……这一世,我只能这样了,对不起,对不起。”
第二十一记茗谷废宅·重庆一九九九年五月
艾默走了。
只是一觉醒来,那个朝夕相对的人,已消失得不留痕迹,就像从来不曾存在过。
站在空dàngdàng的房间门口,启安环顾房中,看见昨天剪下来的花枝还cha在粗陶罐里,没读完的一本书还斜cha在书架上,随手涂抹的图画被风chuī到了地上。
回想前一晚,睡前如常道了晚安,和以往每一天并无二样。他只是外出归来,格外疲累,当她靠在门口,问他有没有什么事要对她讲时,他以为是说工作进度的事,全没往别处想。直至一早被老板娘的电话叫起来,才知艾默夜里结清了房费,将钱放在楼下柜台,一声招呼没打,就自己收拾行李走了,走得无声无息。
只有一张叠起的信纸夹在启安给她的建筑书里,整齐地摆在桌上。
上面是她的笔迹,写着简单的一行字:“启安,我问心无愧。”
老板娘回想起昨日下午,艾默打过那一通电话之后,便关在房间里一直没有下来。
“知道她打给谁的吗?”启安这样问,心中却隐隐地已猜到答案。
“好像是编辑。”老板娘的回答印证了他最坏的猜想。
启安关上房门,拨通大哥的电话。
“你对那本书做了什么,不是已经说好让我来处理这件事吗?”
“除了和你的女作家谈恋爱、修房子,我没看到你做出任何处理,”从电话彼端传来的语声,qiáng硬而冷淡,“现在你可以专心修你的房子了,书的事qíng,不用你来处理。”
“大哥,请你尊重我和我的朋友!”
“怎么不尊重?我从出版公司手中买下那本书的版权,稿费依然会支付给你的朋友,她没什么损失,只是书不会出版而已,”那边传来淡淡的笑声,“如果你没有傻到亲口告诉她买走版权的人是我,相信这件事也不会影响到你追求佳人。如果有机会,我也希望见一见这位女士。”
启安握紧电话,鲜少动怒的平和心xing终被搅乱,“这件事你做得太不磊落,我无法谅解。”
不待彼端回应,启安已重重地挂断电话。
走出房门,看见老板娘正在艾默的房间里收拾整理。
见他进来,老板娘叹气,“年轻人闹闹别扭也是常有的,只是这么跑出去真叫人不放心,你还是赶紧去把小艾找回来,她一个女孩家也不会跑到哪里去,我看多半是回家了吧。”
启安没有回答,神色惘然,好像并没在意听她说什么,只是走到艾默平日最喜欢的藤编摇椅里坐下,一言不发地望着露台外,独自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