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的声音浸透了时光的痕迹,衰老,孱弱,无比沧桑。
都说儿子长大了,父子的关系就会彼此置换,老的成了小的需要照顾,小的成了老的必须坚qiáng。
程然一直不理解这句话,现在却有点莫名的感触。
他拿在手里的烟已经燃尽,便又点了只低头抽了口,眼眶微酸的淡笑:“前两天我妈给找出来了,挺好的机子,我陪她到公园里拍了许多照片。”
程立行弯起嘴角:“哪天洗出来给我看看。”
程然点头:“恩,早点休息吧,我就在这儿给你看着,放心。”
说完便掐了烟,因为不想让空气变得太差。
他差点就冲动的问:爸,你恨我吗?
可是他又朦胧的懂得了答案。
这个答案让那个问题根本就说不出口。
快到晚上九点的时候,该输的药终于全部输完。
程然整天没吃东西,又怕出去了父亲出事没人照顾。
只得在屋子里随便找了个面包准备充饥。
谁知道手机忽的就震动起来,是快餐店的外递员跑到医院送餐。
黑椒披萨和咖啡,还温温的冒着热气。
程然付完款后无奈的给小孩儿发个短信:“不好好休息,乱cao心”
易佳很快就回复了:“嘿嘿嘿^^怕你饿肚子嘛,奶奶不让我出去只好叫外递,结果还是你付账^^”
程然靠在椅子上边吃边笑,心qíng终于好了点,逗他说:“什么你你你的,该怎么叫我”
易佳道:“坏蛋。”
程然就知道他会这样,弯了弯嘴角合上手机有点走神。
他比谁都明白易佳的不安,但是舍不得挑明了安慰。
每次涉及到沉重的话题,这个小孩儿都会跟天塌了似的掉眼泪。
在这个年代,连%C3%E1%88%D6%90%82%35">生都不可能如此。
从前程然不太关心明天,觉得该怎么就怎么一切随缘。
但现在他想好好的去生活。
因为完全不晓得,如果没有了自己,易佳要怎么办。
他想永远的去保护这个不太聪明的男孩子。
即便有一天,易佳会成长为男人。
即便又有一天,易佳也会老去。
关于未来的那些想象已经不能称之为改变了,那对程然坎坷的人生来说,是姗姗来迟的完满。
程立行去世的那天,很普通,很平静。
他差遣儿子出去买水果,等到程然拎着西瓜急急忙忙跑回来的时候,老人已经躺在病chuáng上永远的闭了眼睛。
老花镜就放在枕边的散文集旁,衣衫洁净,神态安详。
窗外的阳光温柔的播散进来,有着一缕一缕金色的美丽痕迹。
程立行并没有留下癌症病人的挣扎和凄凉,他大概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去,便默默的去了。
有人说过,生命就像花开,自然的盛开,自然的凋谢。
依循自然的脚步,就是它最好的存在与离开。
给程然起这样淡雅的名字,也有此意。
却是三十几岁的时候,程然才首次懂得了其间的感觉。
葬礼举行的很简单,尽管有很多后辈和亲朋好友前来吊唁,张轻音还是遵循了老伴的遗愿,所有从简。
墓园里的一块洁净白碑,几束浅huángjú花。
甚至不需要说太多追忆的话语。
大家都是理智的成年人了,表态都是很理智的沉默。
只有易佳凄凄哀哀,红着眼睛站在那里抽噎。
程然始终扶着小孩儿的肩膀,好像需要安慰的反倒是他。
那天,等到执行完仪式,总是湛蓝透彻的天空已有些暗淡了。
礼貌的送走了所有的来者,看着他们身穿黑衣的背影,反倒让程然的心诞生了几丝平静。
都觉得死亡是件悲伤到沉痛的事qíng。
可逝者已看淡,能够维持自己的平静,才是对他最好的尊重。
张轻音很有气度,仅等到只剩下程然和易佳,才弯下腰摆好盛开的jú花。
眼眶无言湿润。
程然对母亲yù言又止,反倒让直起身子的张轻音笑了:“幸好他是在夏天走的,若是冬季,我可能就会有点承受不来。”
“要想开些。”程然唯有这句可有可无的话,温柔的说出口后又是沉默。
父母都是聪明的人,在那个年代也是自由恋爱,相伴几十年,已经达到了一生的许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