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已经很暖和了。整个日本的樱树都在开花,我看到的都是粉红的,夕阳下,却像火在燃烧。
加贺来约我看樱花的时候,我正在楼顶发呆。
从萧之后,我就喜欢上了这种危险又不怎么gān净的地方。从这里可以望得很远,似乎可以看到家。
萧的那种病会让他产生幻觉和幻听,我想他之所以喜欢来这种地方,大概是在躲避其他人的同时,放任这种幻觉吧。我很想知道他听到了什么,HIDE的吉他,我的钢琴,还是他死后,我们的哭泣?
"你不是一直很想去上野看樱花吗?"加贺说,"我们班上有一帮同学后天要去,你要和我们一起吗?"
"我不想和不认识的人一起出去。"我说。
"那你要抓紧了,花很快就谢了。"
"可还会再开的,不是吗?"人死了,却没法再回来了。
加贺温柔地笑,"又想起你的朋友了?"
我觉得很奇怪,我为什么要和他说起这事,这不是我和欧阳之间的秘密的吗?
加贺是个好男孩,至少以我二十年的阅历来看,他是这样的。
"真奇怪,这里这么多高楼,却还可以看到夕阳。"我说,"我在国内的时候,学校也有一个这样的平台,"我比画了一下,"要大点,对着西边,那边是农田--我们学校在郊区,很空旷。那里的夕阳就很漂亮。"
加贺认真听着。
"我那朋友,哦,我在那里有两个最好的朋友。我那朋友,是个非常优秀的人。人很好。他们两都是很不错的人。"我在寻找语言。以前不说,却有一肚子的话,现在想说,却连怎么用词都不知道了。
加贺说:"你们从小就认识吗?"
"不,是上了大学才认识的。他们一个比我大两岁,学国际经济法,一个大五岁,学医。都是很能gān的人呢。"
"那现在都该毕业了。"
"......是啊,欧阳留校继续读研究生。我们学校医学系是很有名的。"
"那另一个呢?"
我背对着夕阳,注视着加贺带着好奇的脸。
"他死了。"
加贺身子微微一震。
"对不起。"他说。
我转了回去,"我好像和你说过的,我最后一次见他,就是这个时候。夕阳格外地好。"
他不知道说什么接上我的话,于是沉默。
"你知道抑郁症吗?"
"听说过。电视和书上常有的。"
"其实生活中也常有。"我说,"他得的就是这个病。"
加贺沉默了。
"我没得过这病,不理解他的感受。那不是痛,是jīng神上的折磨,例如幻觉,其实本没有的东西,却折腾得人不得安宁。你不知道你感受到的东西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很玄虚是吧。jīng神病这玩意儿......他爱的人不爱他,他的亲人不理解他,他的朋友恐怕会离开他。他觉得太痛苦了,于是选择先走一步。"
"我们有过最快乐的时光,他读大学的那四年都挺好的,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他弹得一手好吉他,还有自己的BAND,当然是瞒着父母的。很好玩的。"我笑起来,"那些旷课去给他捧场的日子,欧阳为了考研忙得六亲不认的时候,我和他一起回来,坐地铁,一坐就是一个多小时,在huáng昏中一晃一晃地。我们坐着却一句话也不说......"
"他怎么死的?"加贺问。
"自杀。"
然后我们沉默了很久,很久,一直到天边最后一丝光线在地平线上挣扎。
空dàngdàng的楼顶,风刮过时,我仿佛又听到了萧的吉他。这就是幻听吧。萧这样死了,我也得病了。
"ForeverLove......"
"什么?"
"X-JAPAN的那首ForeverLove啊。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就在弹那首曲子。萧很喜欢。"我看着加贺。
那凄美的旋律呵!
是幻听吧?我听见萧弹了那段绚丽的、伤痛的吉他SOLO。
他如他所说的那样走了,即使我再怎么从那个用手搭的窗户里向外张望,他都不在了。
泪如雨下,无法抑制。
我收到国内寄来的大包裹。真是奇怪,我什么都不缺,还这么夸张地寄什么东西。
加贺帮我把那大包东西扛到宿舍:"你妈妈不会是寄来了土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