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明夜/若爱已成伤_作者:靡宝(88)

2016-09-29 靡宝

  我牢牢记住了爹的话,再也没有在人前提到过我看到的东西。而且随着年岁长大,我也渐渐能区分它们与常人的不同。我只在无人时才同它们jiāo谈。

  它们大都来了又走,总是匆匆寻找着什么。二太公是唯一一个留在家里的,我无聊时总去找他聊天。他同我讲前朝和沈家祖上的故事,我听得津津有味。祠堂里终年燃着缥缈芬芳的香,光线幽暗,纤尘飘dàng,太伯一张老脸半隐半现。

  我困倦睡去,醒来总是在自己chuáng上。夜风正把烛烟chuī散,明月倚西墙。夜色中,有谁清萧越夜,又有谁琴瑟合鸣。这便是那个升平安详的长安。

  舜华

  寒冷把我从昏睡中拉了回来。

  我张开眼睛,视线里没有一丝光线。深夜的山林,黑暗如鬼魅一般吞噬了整个天地,寒冷的风呼啸着刮过,夹带着冰冷的雨点打落下来。

  我浑身冰冷,四肢五骸似乎失去知觉,却又觉得有钻心刻骨的疼痛从身体内部蔓延到每一寸肌肤上去,那感觉仿佛寸寸凌迟。寒冷笼罩之下,我不禁轻轻发抖,可却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深秋寒冷的风雨中,我躺在河边乱石之上,感觉渐渐高涨的河水漫过了我的膝盖。雨水冲刷着我的ròu体和神智,近乎麻痹的疼痛提醒我还活着。

  我昏迷了多久,无从得知。我甚至没想到自己居然没死。

  胸口的剑伤似乎还在流血。我还清晰记得那把薄如蝉翼、莹白如雪的“冰月蝶”是怎样优美而决然地刺进我的身体的。我似乎还能听到那血ròu被划开的声音,看到心口破裂喷涌出的血是怎样染红了那把剑,和执剑的人。

  我还活着。浑身伤口无数,骨头折断,心口剑伤穿透身体,最后跌落河里。这样都还能活着,我不是他们口中的妖孽,还是什么?

  我笑了,混合着冰冷雨水滑落的,是我滚烫的泪水。

  梦里长安繁华似锦,歌舞升平,我还是那个天真娇憨的沈家小女儿,央求娘亲带我去看牡丹花会。母姐二人衣袂翩飞,宛若仙子,人比牡丹清艳。

  梦醒了,生不如死。

  天空一道闪电,风雨更骤几分。我在一片混乱的气息中感觉到一丝异样。

  不是鬼,是妖的气息。

  深山老林,有妖不足为奇。当年在清净观修行时,偶尔也会驱赶一些误闯道观的小妖。那多是山猫花jīng,淳朴懵懂,从不伤人。景山绵延数十里,层峦叠翠,古木参天,云蔚蒸腾霞顶,瘴气笼罩低谷,自然滋养了不少山jīng妖shòu,有醇和向善的,自然也有习凶邪恶的。

  我重伤之下,还能感觉出这股妖气的不善。我身带血腥不说,修行之人灵气也非同一般,对方要是将我吃了,可以增添数十年的道行。

  我冷笑。没有死在那人剑下,却要做了山怪的夜宵。我沈眉莫非该命绝于此?

  闪电划过长空,雷声滚滚,雨更加急促了。

  山妖的气息逐渐近了,那浓郁的腥臊味透过大雨飘到我的鼻端。似乎还不少,三只,还是四只?

  我尝试着动了一下四肢,稍微用力,剧痛从身体各处传来。我不由呻吟一声倒了回去。

  不行,骨头断了多处,左手虽尚好,可是我现在的体力和法力,又能抵挡得了多久呢?

  早知如此,就不要逃的好。死在刀枪之下,也比葬身野shòu之腹要好。那样好歹也可以和爹娘姐姐葬在一处了吧。

  心口犹如刀绞般疼痛,却并不是因为那一剑之伤。

  爹,娘,姐姐……

  那股恶臭更加qiáng烈了,是野猪。

  我唯一能活动的左手将那串妙安师太赠与我的念珠紧拽住。那日得知了他的消息,匆匆从碧云宫往山下赶,连平日不离身的雪清桃木剑都没来得及带上。中途生变,我被这河水一路冲来,咒符已不知所踪,只有这串念珠还在。

  风雨中,一股气息从右侧向我bī了过来。我凝神定气,意念集中于左手,静中取动,突然猛地抬起手,一颗闪着暖huáng荧光的珠子朝右侧she去。

  黑暗中一声嚎叫,什么粗重的东西倒在地上。围结住我的气息瞬间大乱起来。

  我垂下手,大口喘气。

  这具身体,实在是不行了。简简单单一个动作,就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

  顺过气来,又感觉到了下一股气息在向我靠拢。

  还是不死心。就因为我身上的修为,就因为这ròu身里的“仙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