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为馅_作者:丁墨(129)

2016-09-23 丁墨

  “我家陆陆,竟然是个天生的神枪手!”爷爷非常非常高兴,他本就是个出色的老猎手,也不管谢陆年纪小还是第一次摸枪、能不能听懂,一股脑就把自己的经验诀窍,全跟他说了一遍。

  谢陆就一直安静地听着。

  到下山的时候,他已经可以枪枪打中野鸟的头了。

  这晚,爷孙俩照旧躺在竹chuáng上,爷爷非常认真,也非常欣慰地对他说:“陆陆,这次爷爷送你回去,就跟你爸妈说,让他们送你去练she击。村头的老赵家,就有个孙子在体校练she击特长生,以后练好了,可以进部队、当警察、参加奥运会,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谢陆一下子从chuáng上跳起来:“爷爷,真的?你会跟他们说?”

  “当然是真的,爷爷跟你保证。”

  那晚,谢陆失眠了。脑子里全是自己拿着枪,站在奥运金牌领奖台上的画面。

  十岁的少年,其实还很难说有明确的人生目标。但若一旦有了个惊天动地的梦想,那就足以在极短的时间内,燃烧他所有的热血和渴望——

  直至这个梦想,轻而易举被无qíng的现实击碎。

  爷爷的保证落空了。

  他送谢陆回城里时,爸爸正在那个人丁稀落的小饭馆里,脸色难看地算账。爷爷让谢陆坐在一边,自己去跟他说。

  结果过了不久,就听到爸爸吼爷爷的声音传来:“我哪里有钱送他去学特长?有书读就不错了!我还指望着他高中毕业马上来店里帮忙呢!”

  “但是陆陆是个天生的……”

  “爸,你就别管了,他是我儿子。”

  “你也知道他是你儿子,这是孩子一辈子的事!”

  “爸,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你赶紧走吧,晚了没车了。”

  ……

  那天谢陆最后的印象,就是趴在小店二楼那狭窄阁楼的窗口,看着爷爷在暮色里,越走也远。他的背影很佝偻,来的时候左手牵着谢陆、右手提着一只jī和很多菜。现在双手空空,一直低着头,谢陆莫名就觉得爷爷看起来一下子苍老了不少。

  爷爷走到了公jiāo站台,一直在等车。他等了快一个小时,谢陆就在窗口望着他一个小时。

  站台上的人越来越多,公jiāo车终于来了。谢陆看着爷爷快步走向车门,却被一群人挤到了最后。然后,他就跟溪流夹fèng中的一条鱼似的,拼命往前挤。最后他终于上了车,满满的车厢,谢陆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

  之后几年的寒暑假,谢陆依旧去乡里跟爷爷一起过。但是学she击的事,爷孙俩谁也没有再提。只有一次,谢陆在烧灶煮饭时,看到爷爷最珍爱的那支老汽枪,被劈成了两半,跟柴火丢在一起。

  谢陆望着枪的“尸体”很久,最后把它丢进灶膛里,烧了。

  谢陆并没有停止对枪的热爱。

  爷爷卖jī蛋攒下给他的零花钱,他一分钱也舍不得花;爸爸给的少得可怜的午餐钱,他也不花,饿着,就喝水。

  攒够四五十块,就去市场,买最便宜的仿真玩具枪。打的是一粒粒的塑料子弹。但谢陆天生对枪敏锐,能挑出一大堆仿真枪里,做工最好的、瞄准最jīng确的。

  然后就窝在家里二楼的阁楼里,每天打对面楼宇上,邻居家挂的腊ròu、辣椒、艾糙……到了周末,就拿着枪上山,塑料子弹打不了动物,就打树叶、打蚂蚁、打树叶上的七星瓢虫。

  有一次,他自己拿了张“设计图”,去找铁匠铺,要打一把真枪。师傅一看,当即就摆手拒绝:“你这孩子,胆子真大。谁敢给你打真枪?这图哪儿偷来的?赶紧走!”

  第二次,谢陆就学了乖。他把枪的零件,拆成好几个图,到好几个铁匠铺去打。这花了他将近一年的积蓄。几个月后,他终于拥有了自己的第一把枪。子弹用的是铅弹,打不死人,但足以致残,打飞鸟走shòu更是不在话下。当他第一次开枪,打中了山上一只野jī的野jī,终于感觉到,某种压抑在身体深处很久的冲动和喜悦,得到了解脱和释放。

  这支枪是他的秘密,他谁也没告诉,甚至都没告诉爷爷。他只是每天回家越来越晚,他频繁逃课,有时候甚至周末两天都住在山上——反正也没人注意到。他把打来的野味儿,卖给市区的餐馆,换来的钱足够应付自己的日常开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