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麟摇头。
刷一耳光劈在玉麟脸上,白皙的皮肤上陡然显出五个红色的指印,玉麟感觉嘴角有血丝的咸味渗进来。
“老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玉麟又摇头。
又一耳光。
不知道挨了多少耳光,玉麟的小脸红肿得有些变形,惟有那亮亮的眼睛仍坚定地回视着秃头男人。
“这是怎么回事?!”外婆推门进来,尖声叫起来。
“玉芬,玉麟!你们怎么了?!”外婆惊慌失措,连身上那件青色牡丹花绸子的盘扣都没系好。
“耀球?!你做什么?什么大事要打他们!”外婆心疼地揉揉玉麟的脸。
“呦,妈,你咋起来了?吵着您睡了?没事没事,我就做做教育,这母子俩把我当臭屁看。”秃头男人放下母亲的头发,光着膀子,扯拉身下的大红四角裤,挤着肚子的褶子,一屁股落在chuáng上,光脚在地上寻摸着拖鞋。
huáng狗
外婆一怔,喘了喘气,手摸着胸口顺顺,“耀球,玉芬母子俩做得再怎么不妥帖,你也用不着发这么通脾气,好好说就是了。”
秃头男人哼哼地笑:“妈,不过就教育教育,也没怎么着他们。”
外婆看看小脸红肿的玉麟和披头散发的母亲,心窝子阵阵发搐,平静了下,悠悠开口:“耀球,他们俩母子是有不对的地方,但现在三更半夜,大吵大闹的不成样子,给街坊听到了多不好,再怎么说,都是你的老婆和儿子。”
“老婆,儿子?”秃头男人冷笑地瞟瞟一角的母亲和玉麟,“整日都惦记着那死鬼,他们眼皮子下有我刘耀球吗?呦,还这大个儿子天天拧着劲和我作对,正眼都不瞅我,嘴里刘叔叔刘叔叔,说句难听的,老子找了个带着拖油瓶的二手货!”
字字刻薄,母亲听着两行泪簌簌流下来。
外婆抽着嘴皮子,抖着眼皮褶子,面色灰白,好久才转头,“玉芬,你也有错,怎么说耀球是你丈夫,出嫁随夫,你该听他的。”
“妈,您倒是说了句在理话。”秃头男人扯着笑。
母亲点点头。
“玉麟,你别不懂事了,张口闭口刘叔叔太不规矩了,来,叫爸爸。”外婆轻轻推着玉麟到秃头男人面前。
玉麟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穿着汗背心,像堆面团子陷在chuáng沿,肠肥脑满,灯光下照着那油光光的脸,头上稀稀疏疏的耷拉着几撮油腻的头发,脸上似笑非笑,浑身散着油哄味。
“不,他不是我爸爸!永远不会是的!”玉麟急着喊出来,两只大眼睛蓄满了清泪。
“玉麟你!”外婆呵斥。
玉麟一个侧身跑出房间,一路跑一路用手胡乱地抹眼泪,一直跑出门外。
幽森森的黑夜,像洒了一天空的墨汁,熏染着浓浓的忧郁和凄凉。
玉麟坐在昏huáng的路灯下,小手抱着膝盖,低着头,小声的呜咽着。
一只老huáng狗在路灯下嗅嗅地,摊着舌头。喘着气。
玉麟抬头,揉揉眼睛,看见这只瘦骨嶙峋的狗,后腿是被人打折的,一瘸一瘸。
“你在找东西吃吗?”玉麟伸手摸摸老huáng狗的耳朵,“你好可怜。”
老huáng狗低下头,耷拉着耳朵,凑到玉麟脚边。
“你在这里等着啊,不要走开,我去拿点东西给你。”玉麟抹抹眼泪,笑着示意老huáng狗,转身小跑回屋子,从冰箱里拿出一点剩菜,又立刻跑出去。
老huáng狗乖乖地呆在路灯下,伸着舌头,翘首等待。
“来,吃吧。”玉麟把盘子放在地上,老huáng狗立刻凑过来,伸着舌头,一点点啃着ròu骨头。
老huáng狗毛发脱落,屁股后面有块疮疡,狗尾巴无jīng打采地垂贴在屁股上。
玉麟看真很心疼,这流làng狗,没有同伴,一个人在寂静的夜里寻觅食物残渣。
想着想着,小手又摸摸老huáng狗的头。
夜风轻拂,昏huáng的路灯照在青苔上,微微显着颓靡cháo湿的青黑色,惨淡寂冷,玉麟望着天,心里默默地呢喃:“爸爸,你在那里吗,为什么我看不到你。”
忽得一束光影子,玉麟立刻回头,原来是路灯的复影,只有这一抹光,这个角落,这个世界。
玉麟低头,黑黑的刘海柔顺地垂在长睫毛上,他突然觉得即使这样的黑夜,也不能让自己行尸走ròu般剩着一空壳子,他必须有希望,必须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世界,可以想父亲,希冀美好的事qí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