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麟纪_作者:师小札(14)

2016-09-07 师小札

  “玉麟,你怎么把路口的流làng狗抱回来了?”母亲问。

  玉麟湿润着眼睛,“它死了,为了我死了。”

  母亲听不懂,楞在那里。

  “呦,那不是路口那只老huáng狗吗?整日转在那捡垃圾吃,有次看到它还叼着隔壁老陆扔的臭袜子呢,哈哈。”秃头男人抿着酒,一手握着筷子扣着桌子。

  玉麟不语。

  “怎么把这畜生整进家了?快扔了,扔了去。”秃头男人摆摆手。

  “不,我不会把老huáng狗扔在路上的!”玉麟的泪水又要掉下来了,他努力吸吸发红的小鼻子,抱着瘦弱的老huáng狗转身跑回房间。

  “小崽子,眼里有没有老子!”秃头男人低低咒骂着。

  隔天,玉麟把老huáng狗埋在附近的一个院子里,院子里有棵夹竹桃,缀着满满的桃红色的花,浓烈的香气袭下来,一片片叠着,香雾沌沌,玉麟觉得这是适合老huáng狗的地方。

  玉麟在老huáng狗的坟前摆上了几个jī腿,一些水果,迟迟不忍离去。

  死亡就是这样,一瞬间的事qíng,生命终结,存者哀怨,父亲,老huáng狗都走了。

  玉麟跪在坟前,耸着小肩膀,祈祷老huáng狗能在另一个国度过上温暖的日子,不必再流làng。

  日子又这样过去些段落,浓浓秋意袭来,这一漫长的夏季终于过去。

  这天晚上,秃头男人倚在沙发上看电视,玉麟在一边擦地板。

  “呦,你们瞧,现在的养老院设施不错啊,环境很好嘛。”秃头男人呵呵地笑。

  一旁戴着老花眼镜的外婆正着手补着一件衣服。

  “妈,你快瞅瞅,看,现在的养老院整得和公园似的。”秃头男人探头凑向外婆。

  外婆一怔,手上的针扎在ròu里,连忙吮吮,“是不错。”

  “而且还有一帮老姐妹跳跳舞,织织毛衣,多潇洒,不像家里,和你说话的人都没。”秃头男人热乎起来。

  外婆抬头,笑笑。

  母亲神qíng凝重地看着秃头男人,玉麟在一边绞着抹布,地板上灰蒙蒙的,怎么揩也不净,污渍丝丝缕缕越来越多,和秃头男人那张乌糟糟的脸似的。

  秃头男人翘着腿,孜孜不倦地向外婆介绍养老院的好,哔栗剥落,不容人cha嘴。

  晚上,玉麟听到隔壁又传来稀稀碎碎的声音,像是在磋商些什么,突的又一阵清脆的耳光声。

  玉麟立刻起身,却被外婆拉住,“别,别,玉麟,不好老管大人事qíng的。”

  玉麟叹叹气。

  次日,一家人在吃面条。

  外婆把面条里的ròu片都拣在玉麟碗里。

  “外婆,你怎么都给我了?你自己吃啊。”玉麟睁着大眼睛看外婆。

  “不,外婆吃不下了,人年纪大了,只能吃点清淡的,心也静的。”

  母亲默默不语。

  秃头男人哗啦哗啦吸着面条,油珠子乱滚。

  “诶,年纪大了其实也不讲究什么了,只要子女能平安也是我的福气了,现在不同以前了,你们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和过法,和我们那辈相差得远得去了。”外婆叹叹气,笑笑。

  “玉芬啊,昨个耀球说的养老院我也听隔壁街坊说过,挺时兴的地方,里面环境好,老姐妹多,有个说话的伴也挺好的。”

  玉麟一惊,抬头看外婆,“外婆,你……”

  “对啊对啊,妈你这样想就痛快了,那养老院真的不错,你看你整日在家闲着,和我们也没啥子共同话讲,在那就不同了,多的是老姐妹和你唠磕,人啊越活越年轻。”秃头男人打断玉麟的话,大笑着抹着油腻的嘴。

  “呵呵。”外婆笑,“玉芬,现在时代不同了,好多老人都自个想去那呢。”

  “瞧,你还没妈明道理呢。”秃头男人瞥瞥母亲。

  “妈,您别说了。”母亲放下碗筷,眼睛红红的。

  “别,玉芬,是老太婆我自己要去的,没人bī我。”外婆摆摆手,一个劲重复,“是我自己想去的,真的真的。”

  玉麟心里很酸,看着外婆沟沟壑壑的脸,像松树皮一样粗糙蜡huáng,两鬓斑白,无力地倚伏在椅背上,像是一夜间老了十几岁,如风中之烛。

  夜晚,外婆抱着玉麟,玉麟摸摸外婆颤颤巍巍的手,上面缀着糠皮似的鳞屑,心想这双手,载过多少似水年华,日子就那样悠悠地从外婆指fèng里飞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