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间事_作者:尾鱼(94)

2016-09-02 尾鱼

  虎鲨翻身下桌,腰里拔出那把jīng美的镀金转轮手枪,咔哒上膛,大踏步走向岑今,卫来挡过去,虎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重音,仰头看卫来,枪口重重抵住他胸口。

  卫来说:“嗨,嗨,冷静可以吗?”

  海盗果然都bào躁,即便是声名赫赫的海盗头子。

  虎鲨眼睛充血,翻卷的嘴唇肥厚,脖子上的盖巾因着剧烈的动作扯开了些,卫来看到近乎触目惊心的伤痕。

  饭厅里的气氛一时僵着。

  感觉上,这死寂延续了很久,直到岑今轻轻笑起来。

  她站起身,走到两人身边,轻轻推开卫来,自己不动声色地抵上了枪口。

  枪口正抵住她脖子,白金链上的那颗朱砂痣样的红色石榴石吻着黑色的枪口边缘。

  卫来死死盯住虎鲨搭在扳机上的手。

  岑今说:“想开枪吗?来啊。”

  她往前走。

  虎鲨尴尬极了,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冲动,步步后退:“今!我们是朋友,我们谈的是船不是吗?我想……”

  他后腰撞到了饭厅边的cao作台,没法退了。

  岑今伸手去拿他的枪,卫来有点紧张,怕她cao作不当或者虎鲨稍有动作会走火。

  好在虎鲨还算配合她。

  她拿到枪,翻转着看了看,咣当一声,随手扔在cao作台上。

  柔声说:“但是,你还可以有其它的选择。”

  她看着虎鲨的眼睛,压低声音:“我给你赎金,给你洗手退休的机会,让你和政府修好,要求他们对你的一切既往不咎,你会成为政府的座上宾,可以拿到外jiāo身份,带上钱,彻底离开索马里,找一个不打仗的和平国家,买房、买地、娶个女人、生很多孩子、放心地享用一日三餐、养花、养宠物,安安稳稳过你的50、60、70岁。”

  虎鲨没反应过来:“什么?”

  岑今笑起来,她伸出手,帮虎鲨把盖巾重新围好:“好好想想我的话……今天的谈判就到这里。”

  然后回头看卫来:“走吧,去外头看看风景。”

  ——

  上了甲板,一派鱼腥味。

  这船是伪装成普通货船的,谈判的时候,其它海盗不能无所事事,于是枪械放下,真的在捕鱼。

  有钓鱼的,有拖网的,甲板上已经积了好大一堆,有人忙着给各种海货开膛、清肠,地上的血迹混着水大滩地往外蔓延,有海螃蟹奋力拿钳子拱开带血的鱼头鱼肠,艰难地往外爬。

  岑今绕开满地láng藉,顺着舷梯往上——舷梯一路通到驾驶室的顶层,视野很好,有一种被喧哗声裹住的安静。

  云层很厚,没有阳光,海面不那么亮,是一种近深沉的暗蓝色,极目远望,没有第二条船——这使得脚下的船孤独,但也怪异的安全。

  岑今迎着海风抓理头发,越理越乱,但她乐此不疲,末了索xing闭上眼睛,听任凌乱的发丝乱吻面颊、眉心、眼睫。

  卫来笑她:“心qíng不错啊。”

  他向下看:虎鲨上了甲板了,心事重重的模样,间或抬头看这个方向,满目狐疑,但知趣地没来打扰。

  岑今说:“当然,我知道有人想杀我,但虎鲨的船上,应该是这一路最安全的地方。”

  卫来揶揄她:“还以为你胆子大不怕死,原来也会担心安全的问题。”

  岑今说:“最怕死的人,不一定是胆子最小的人啊。”

  “那是什么人?”

  岑今沉默了一会:“眷念最多的人吧。”

  卫来心底深处某个地方,忽然柔软了一下。

  他笑起来:“我想起一件事。”

  “受训的时候,特训官说,心底有眷念的人,其实不适合做保镖。”

  “保镖要心无旁骛,把‘我’放到最低:必要的时候,为了客户的安全,xing命都能抛到一边。”

  “所以,他们喜欢招募没有根的人,我这样的、可可树那样的。”

  业内有个形象的比喻:有根的人出了意外,像大风拔起树木,地上留凄凉的大坑,让人看了心酸。但这些没根的人,就是飘萍一蓬,风chuī走了就chuī走了,眼前落个gān净。

  人就是这么多qíng和残忍的感qíng生物——你同他说,有人死了,他会耸耸肩,说,哦,死了人啊;但如果这消息的传达伴着殇痛的画面、悲痛yù绝的家人,他也会陪着心酸、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