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洛红着眼睛:“跟你没关系,你当然说得这么轻松!”
我默不作声,而后笑了。
柯洛难以置信地望着我,嗓子嘶哑:“你笑什么?”
我当然轻松。我这辈子最大的敌人,我一直不知道要怎么胜得过他,但现在终于可以什么都不用做,就能等着他消失了。
我去医院做了全面血检。
幸好我是健康的。太好了。
我不会想为舒念做什么。我对那个男人厌恶,嫉恨,巴不得他早点死了。
就算是弟弟又怎么样,他早就不记得我了。
小时候那短短的几年算什么呢,根本就是互不相gān的人生。他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我对他来说,也什么都不是。
寻找新的匹配志愿者似乎很不顺利,我之后在公司看到柯洛,他发肿的眼睛真的一点也不美型,好像哭过了。
我也知道,如果我这回挺身而出,想必会令他对我刮目相看,一洗自己贪生怕死、爱财薄义的猥琐形象。
但我不会为了讨他欢心就做傻事的。
让柯洛知道我也许可以做骨髓配型,难保他不拿我当血包用,我自然不会让他知道。
有爱心的志愿者都还会退缩呢!何况我是个道德水准比一般人还要低下的普通人。
柯洛日益美色消退,一副魂魄去了一半的模样。
这时我若是伙同那些人给公司账目动手脚,而不是把他们揪出来,想必柯洛也不会发现。
想起他平日的从容镇定,敏锐透彻,真让我觉得,死亡原来是如此qiáng大的东西。
我突然忍不住恶毒地想,如果我死了,就不信他不会记得我。
当然,何必这么贱呢?我才不会这么小女儿心态。
只是也会想,如果出事的人是我,不知道有几个人会伤心难过。
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家人,爱人。
我百般空虚寂寞,辗转反侧得不行,半夜遂打个电话给林竟:“如果我不在了,你会不会想我?”
好歹给我一点家人般的安慰吧。
结果林竟在那边破坏气氛地冷笑:“你?”
“……”
“想找人喝酒我马上就过去陪你。少说什么死啊活啊的,没出息。”
“……”
虽然一点qíng调也没有,但他没错。
长吁短叹不是我们的作风。太软弱了,也矫qíng。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事qíng是两杯酒下去没法解决的?
我喜欢林竟,他和我一样清醒。
不过可恶的是,叫他来,原本是为了酒ròu穿肠过后可以让自己六根清净,结果啤酒没喝两罐,话题又被林竟扯到那个yīn魂不散的男人身上去。
“舒念真可怜,找到匹配的骨髓那么不容易,那个什么鸟志愿者居然临时反悔,妈的!这样会害死人的。”
“反悔也不能算有错啊。拿大针管抽gān你的骨髓你不怕?”我吓唬他。
“屁咧,才不是那么抽的,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没常识,”林竟倒也不是十分笨,“说真的,如果是我,我一定会捐的,虽然我怕痛,但好歹是认识的人啊。就算我不肯,柯洛也会掐着我的脖子bī我去。”
最后一句才是实话吧。
“那你怎么不去?”
“这种机率跟被雷劈了差不多,把不相gān的人都抓去配型能有什么用?只会白白làng费他们时间,添乱而已。”
酒菜再慡口,气氛也难免变得沉重。
“柯洛他们还在努力跟志愿者jiāo涉呢!”
我嘴贱地多问一句:“有结果吗?”
“好像说那人索xing换电话了,再求下去也只会被骂骚扰吧。”
林竟一把捏瘪空了的啤酒罐。“我讨厌这样的人。既然不敢捐骨髓,为什么一开始还要装什么爱心呢?给人一点希望,让人等了那么久,又一脚踩烂,这种感觉真太烂了,还不如都不要给呢!”
“……”
“喂,看你那呆样。你能明白吗,大叔?”
我笑了。这种心qíng我怎么会不明白。
我就是太明白了,才不想做什么大善人。
每个人的人生都有不圆满,我尚且自顾不暇,何苦替人修补。
事实证明,不是每个人都会像我这么不圆满。
这天在公司里碰到柯洛,我发现他突然又整个变美了,眉眼都重新有了生命一般,灵动鲜活,美不胜收。
我看得有点痴呆,几乎要滴下口水,好容易才收回自己一脸花痴相。
“喂,”我厚着脸皮招呼他,“有什么好事吗?”
柯洛笑了,那瞬间的表qíng真是太迷人,巨大的喜悦在他脸上,身上无限蔓延一般,连衰了这么久的我都觉得能沾到一些喜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