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一生所求的不过是一个能够安居的所在,游子们真正享受的,不是出走,而是回归,那种看到熟悉的一切,不论走得多远,仍在身后牢牢等待的安心感。
他那么喜欢他,那么害怕被离弃、讨厌,不料竟彻底迷失方向,连初衷都忘了。
人总要失去才懂珍惜,他几乎上天下海把人找遍,同时惊觉,jiāo往五年多的恋人,自己对于他的了解,居然可以如此地稀少而浅薄。
他知道安掬乐做设计相关,但不具体明白他工作的地方,因为那不是他感兴趣的领域,恋人或许提了,他听着,没记进去。
杜言陌登时冷静下来,暂停追寻。自己究竟为何而跑?他眷恋着恋人怀抱,却兀自认定无法再产生更多共鸣。渐渐地,ròu体取代沟通、拥抱多过语言,与志同道合的相处,反而更加愉快……
可直到这刻,他才真正发现,自己之所以能毫无担负,在世界各地往来行走,全是因为对方稳妥的那一句:「我等你。」
他等他,等他跑遍大好河山、看尽各地风光,从无怨言,甚至于最初,在自己面临升学与就业的两难,犹豫得不得了的时候,是安掬乐告诉他:「假设你还无法决定,gān脆先按喜欢的步调跑跑看如何?也许会意外地发现好风景也说不定。」
这话鼓舞了他,他想令百般包容他、支持他的恋人骄傲,于是尽己所能,追求更好,讵料临末,对方仅给了他一字:掰。
手分手。
杜言陌:「你平日里分明对我好得不得了,可我真正走岔时,你却连提点都不肯提点一声。」过去是这样,现在亦是这样。「我只好自己摸索、自己反省,想办法传达,等你来找我……一句话、一封信都好。」
安掬乐听着,心道:我也这样等过你。
他并不怨怼,纯粹OS,是他答应青年要等,没等全,是他毅力不坚。
一码归一码,安掬乐向来算得清楚。
所以在摄影棚见到青年,其实,他心虚。
后来唧唧太坚,搞上了,更心虚。
因此躲得厉害。
他看看杜言陌,再看看墙上的钟,还剩五分钟,他得速战速决。「我欠你两句……不,三句。」
杜言陌:「?」
安掬乐:「对不起,我没做到我承诺的。」
他这一讲,杜言陌表qíng变得复杂。
「这是第一句。」安掬乐手cha口袋,心里读秒。没问题,他练习很久,一定能好好讲出口……
「分手吧。」
杜言陌瞠大了眼。
安掬乐敛眸。「这是第二句,其实早该给你。」到底没舍得。
如今,不得不舍。
安掬乐暗暗握了握左手腕——他多年没这习惯了,刚被冉撷羽提起,才忆起。他想,他不能再承受第二次。
再承受一次,离开这个人的痛。
他好不容易才走,尽管是被迫,到底是一个契机,若再来一次……他不确信自己还做不做得到。
不如趁此,好聚好散吧。
青年站在那儿,面目呆怔,似没消化完全,安掬乐紧接又扔下一枚炸弹:「我今年三十六了。」
杜言陌一震。
安掬乐盯着他的反应,苦笑。「我们差了十三岁,不是六岁。」
他口吻平淡,却隐含颤动,算一算这事竟瞒了他近八年……最先以为不会有过深纠葛,不必特意澄清,到后来竟是不知从何讲起。他表qíng轻松,眼神却含了动dàng。「你可以揍我一拳,我不还手。」
杜言陌:「……又怎样?」
预料之外的反应,安掬乐登时傻了。
「喂,我讲真的,不是玩笑,我可以拿身分证给你看……」
杜言陌很冷静。「我去年就知道了。」
安掬乐:「……」
当初发现安掬乐离开,没有去向,找不见人,他自然找了征信社。对方问他:「你要找的是不是这位?长相一样,可是年龄不符……」
杜言陌接了资抖,傻了很久。
他想了那么多,就是没想到他们差的不是六岁,而是……十三岁。
一下子多了七岁差异,若说无感,那是不可能,他难以相信,反刍过往,那人提及自己学业、工作qíng况的含糊其词,每逢庆祝生日时复杂难辨的笑……串连下来,全有了解释,这么大的事,他竟瞒他、一直瞒他……为何?
思及缘由,心痛促使他全身都痛,痛得不能自已。他不敢想象,那个从来不屑说谎的人,却得不断用谎言来圆谎……他独自守着这秘密,究竟有多难熬?
两人最初关系,远远不到坦承程度,高中那三年,杜言陌回忆起来,确信以自己的心理状态,完全不可能接受真相。六岁的差异便已令他十足煎熬,再一倍数字砸下来,他肯定崩溃,冲动毁了两人关系,最后……他一定会比现在更加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