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道不销魂_作者:李陶风(30)

2016-05-26 李陶风

“玩儿?都玩儿什么了?”
“我又没天天盯着他,怎么知道他都玩儿什么。”曹恩凡已经回到屋里,重新沏了茶,“童大哥喝茶。”
“不用了。”童飞冷着脸走到院子中央,瞥了一眼那棵桂树,“他倒是会借花献佛。”
曹恩凡站在堂屋里,没有送出来。
童飞背着身说:“晚了,你早歇着吧。我有空……再来看你。”
“好。”曹恩凡原地站着,看童飞走了出去。
坐回桌旁,他给自己倒了杯茶。细长的叶子在盖碗儿里飘着,就着花香鸟鸣喝了一碗。
这边严天佐躺在旅馆,想着自己来北平快一个月了,转天中秋,这每逢佳节倍思亲,他还真有点想他哥哥了。要办掉的那人只是知道了个大概的qíng况,什么时候能寻到好机会下手还未可知。自己虽喜欢北平,但也不能置哥哥的jiāo代于不顾,做缩头乌guī。想想,还是应该早早把事qíng办妥,而且自己还有了个能帮上忙的人。既然不想亲自动手,还是不要夜长梦多了吧。翻个身,睡不着,于是又拿出纸笔,给哥哥写了封书信。这次乖乖写上了自己现落脚的地方,只说是前两次慌忙忘记说了,并又报了平安,较之前两次,多表了表必定成事的决心。
第二天日上三竿他才起chuáng,携了书信出门。刚走到街上便被一派节日气氛熏晕了。老百姓都出来采购,集市比往日更热闹,远望天桥那边也是摩肩接踵,只能望见黑压压一片头顶。曹恩凡让他好好看看,他便听话好好看看。
沿街各种小吃,东尝尝西尝尝,没多久竟吃撑了,自己也笑话自己,何至于这么没见过世面。走走到了邮局,严天佐从怀里掏出信,从邮筒的扁口往里把信顺进去。闪念间,他觉得不对。这信里的内容大多是自己昨夜思亲之时的冲动话,有多少是真心所想并不能保证,再加上已来北平这么多日,前信里的意思都是这事儿难办,忽然去一封表决心的信,还附上了地址。严天佐脑子一下乱了,只觉得不好,这信寄出去恐怕麻烦,可是这么想着间,信早就滑进了邮筒。他急忙伸手进去追,也是被卡得手背疼。他矮身往邮筒里看,借着一点光线,看自己那封信躺在一堆信上,哀哀叹道,定是天意。管他后事如何,也等有了事再说吧。
在外面吃喝玩乐了大半天,严天佐买了几样果子和各种馅儿的月饼,傍晚时分,去了曹恩凡家。

☆、花香晚风细庭院早月明

  严天佐边走边望天,白天的时候还是青天朗日,这到了向晚时分天幕上却扯开了薄云。他抬头默默念着: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灯。忘了是从哪里听来的这句北方谚语,他自己估计应该是从戏里。快到兵马司胡同儿的时候,在门口小店打了两壶酒,又切了二斤酱牛ròu,拎着抱着,一路惊心动魄地到了曹恩凡家。
大门没关,留着一条门fèng,严天佐用肩膀顶着进了院子,正要招呼,看到曹恩凡跪在供桌前给父母磕头。他不好打扰,便站在院中等他。看他恭恭敬敬、端端正正,一片孝心从动作里就显出来了。二十多年没心没肺的严天佐,这时忽然有点气闷,他长这么大都没这样事死如生般地孝敬过故去的父母。他对父母很小就没印象了,在苏北老家时一直是跟着叔叔过活。叔叔家里还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后来又添了一个女儿,哪里还能养活他们。那年闹饥荒,他和哥哥跑出来,现在想想真是祸福相依,若不是逃难到上海谋生路,他和哥哥说不定要寄人篱下多久呢。
兀自想着,曹恩凡那边行完礼起身,早就听到身后动静,喊了他一声。严天佐大包小包走到堂屋,把东西叮叮咣咣放到了桌上。
“怎么买了这么多?”
“过节嘛!”
“我也买了不少。”曹恩凡从供桌角上也取了一包吃食放回桌上。俩人看着满桌子的食物,想是吃到开chūn都吃不完了,一起哈哈笑了起来。
严天佐提了下裤腿,坐在桌旁,招着手说:“吃吃吃,能吃多少吃多少!”曹恩凡坐下,给他倒了杯水,脸上不停笑着。
“今儿高兴?”
曹恩凡没发觉自己一直笑,是以不知道这句从何说起。
“少见你这么笑。”
他这才发现自打严天佐进门自己就一副笑脸,被这么一说,有些尴尬。他今天确实是高兴,总算有个人陪自己过个节了,这人还是严天佐。曹恩凡也知道,从见了严天佐那天起,自己便比从前开朗多了,以前只觉得什么都没意思,孤身一人,自己吃饱全家不饿,世道又艰难,没个奔头。严天佐仿佛从天而降的一束光,让他的生活豁然亮堂了。见到他的时候就高兴,见不着了就跟两脚悬空一样没着没落。他本来是有点怕的,怕严天佐哪天彻底不见,又或者是自己qíng难自持做出什么让他厌弃的事qíng,好梦终究要醒的时候,自己怎么办。可是后来似乎就想通了,也或许是严天佐这样与他亲近让他一时忘记了那些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