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近江国by孔恰(347)

2016-04-12

车宝赤xing子最急,兼之新得了一把宝刀,跃跃yù试地想冲入城中,寻几个大好头颅一试刀锋。郭兀良沉吟未决,劝道:“哥哥稍安勿躁,恐是故布疑阵。”御剑眉心久蹙,闻言不置可否,一箭she断吊桥铁索。他眼力异于常人,桥板甫一落地,便勒马不前,口中淡淡道:“红哥,看来今天无人替你祭刀了。”
屈方宁一夜未曾合眼,起拔之时,便勒令离火部远远落在队尾。见一路无人抵抗,心中正是疑云大起。目送车宝赤所率秋蒐军开入城中,心中忐忑万状。忽听一句骂娘声响起,接着群qíng激奋,千万句粗鄙不堪的语言纷纷从城内发出,汇成一片集成上下三代、囊括旁系九支的女xing下体之海。他忙从后军赶到,纵马入城,只看得一眼,顿时两眼一黑,气得不曾昏厥。千般怒意、万道心火,只化作一句:“沈姿完,我cao你妈……”
只见城池如故,人影全无,偌大一个清平关,赫然已是一座空城。
放眼望去,但见城中道路四通八达,若谷之虚;商铺关门闭户,官衙鸟雀不飞,宅邸家院一概物事皆搬得一gān二净,爨炊盘碟,油盐柴米,并衣物、被褥等一概器用,悉数带走,上下一空。院中老竹竿上晒的布匹、裙袄,都已收走;菜园中种的huáng瓜、茄子,也已摘去大半。门前竹叶铺洒,窗台下还摆置着七夕节小儿好玩的几样豆生,huáng豆芽已长了一尺多长。一眼看去,全不似仓皇逃窜,倒像客人上门不巧,主人出门宴游去了一般。城中几处火头窜起,却是众兵见无人可杀、无物可抢,四处放火烧屋泄愤。
屈方宁骑在马上,只觉怒火腾腾地往心尖上冒,使尽了生平所知的恶毒言语,把那姓沈的骂了个狗血喷头。他生平所见投敌叛国者不下千余,一击即溃的城池也见得不少,如这般明明攒足了一股不平之气,却临阵溜之大吉的打法,却是闻所未闻。心中只道:“贺小九决计不会弃城而逃,子厚表哥也不是这般畏怯之人。必然是那姓沈的做的好事!呸!他跟文僖那老役夫肯定是一伙的,勾勾搭搭,láng狈为jian。是甚么好东西了?还号称甚么第一才子、文坛领袖,我看卖国求荣才是真!好端端的,把一座城关拱手让人!……贺小九怎么就信了他的邪?老子要是有命回去,第一刀就要剥了他的臭皮!”
怒火未息,车卞鬼鬼祟祟走来,讨好般献给他一只辑翠缀珠、饰有小朵玫瑰的玉匣。打开一看,其中放着一本薄薄册子,随手一抖,只闻见一股熏香之气,书页灿烂流华,裱有金线。翻开书皮,只见第一页写的是:“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字体雍容端方。落款是:“某年月日,长安客赵二于留云借月斋恭录。”印玺上则是“泽从”二字。他自然不识得这是南朝太子的表字,只觉香腻腻的十分可厌,随手往火里一丢。车卞忙抢上救出玉匣,书却任它烧去了。
经此一闹,火气方压下些许。趁乱赶往城门,见地下团团摆着百余人头,一旁摆得有净碗、鲜花、香烛、盂兰盆等物,显然有人曾在此祭奠。四顾无人注意,遂将包裹中腐烂得不成模样的一个人头取出,恭恭敬敬放在地下。人头多已败朽,但观其发髻,乃是南北混驳,全无夷汉之分。他一时也分辨不出,只得在心中拜了几拜,暗自祷祝:“傅指挥使,你为保全此城,甘愿忍受身败名裂之rǔ,至死不坠huáng氏九军之名。如今此城已归于他人手,你未必肯埋首这沦丧之地。事急从权,盼你原谅。”将一旁灵幡上的招魂铃摇了三下,掉头而去。
回到军中,见晌午已过,遂命架锅煮ròu。乌熊在旁骂娘不断,道是头一遭破了敌城,还要吃自己的ròu。ròu汤未沸,巫木旗一溜小跑过来请,只得跟他去了。一进指挥所,见清清静静一座宅子,给一群蛮子烹ròu大啖,弄得十分腥膻。御剑独立内室之中,手执一纸留书,正凝目细看。
屈方宁环顾屋内,见陈设素简,窗明几净,几上gāngān净净,左首立一露瓶。瓶中无花,室内却漂浮着一缕若有若无的兰花香气。御剑身前置一书案,白宣如雪,墨香未浓,一方雨过天青色的镇纸斜斜压在一角。见御剑神色肃厉,也踮着脚往上一瞄:“将军,谁给咱们写了张字条儿?”
御剑全副心神似都在那张纸上,淡漠道:“沈七。”
屈方宁一听这名字,气不打一处来,忍怒道:“他写的什么?哭着求饶吗?”
御剑神色更为凝重,缓缓道:“不是。他信中提到三件事:一是苦夏将尽,江南蟹肥,他要赶回去起秋社;城南某处夜观星光云影最佳,诚心盼我携眷一行。最后有一事相托:城北有一面东晋时留下的诗墙,望我勒令下属,勿使毁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