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近江国by孔恰(423)

2016-04-12

定定神再看,才见到一个挺拔修颀的身影,稳稳托着这满身琳琅。再使劲一抬眼,才看到他的脸。眉目也还罢了,只一双眼黑得过了分,眼角偏又微微下垂,瞧来很有些轻嗔薄怒之意。只向人群瞥了一眼,连霍特格这样恬淡的人,都不禁有些心虚,生怕惹恼了他。
哈剌见他红马上斜斜挎着一个箭囊,其上一簇白羽迎风招摇,认得是方才击落自己猎箭之物。来人排场虽大,他也并不畏惧,抢上一步,指着地下叫道:“这支箭是你she的?”
乌兰将军目光转了过来,不置可否般点了点头。哈剌身前的少年少女无不兴奋得脸蛋绯红,迫不及待地向同伴颤声宣布:“他看到我了!”
哈剌将金箭拔出,赞道:“你的箭法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乌兰将军冷淡地瞧了他一眼,嘴角一挑,笑了起来:“我是屈方宁。”
前排的女孩子一听他开口,立即欢呼尖叫起来。秃鹰猛犬皆不为所动,显然对这幅qíng形早就习以为常了。
哈剌神色为之一变,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他:“……追风千人斩?”
屈方宁微微颔首,道:“正是。”拍了拍马背,眼中露出怀念的神色:“好久没听人这么叫过了。”
哈剌神态转为崇敬,握掌为拳,在胸口一击:“我听说过你!你是秋场大会最年轻的的达慕,曾经在数万追兵之前,以一弓一马脱身。我一直想找你比一比,看谁才是糙原上第一的神箭手!”
毕罕此时匆匆赶到,手捂胸口,脸色发青,向屈方宁深深行了一礼,道:“乌兰将军,此人异族出身,心胸狭窄,是个暗箭伤人的无耻之徒。您万万不可答应他的挑战,谁知他会使出甚么下流手段!”一指地下猎箭,向哈剌狠狠瞪了一眼:“今日之仇,我们记下了!”
哈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jīng悍的脸上尽是狂热之色,连声催问:“你敢不敢?”又将自己的铁弓向他伸去,骄傲道:“这是我们孛孛儿帖斯族猎人世家自古相传的铁弓,比你那华而不实的玩意儿好得多。给你!”
屈方宁垂手接过,掂了掂分量,弹拨一下弓弦,温和道:“我听人说过,你们部族有这么一个传统:凡男子年满十六岁者,皆须赤膊负一铁弓进山,于冰天雪地中猎杀雪láng,食ròu剥皮,以御严寒。十日之内,谁带回来的láng皮最大、最完整,便是未来的族长候选人。”
哈剌脸上光芒更盛,大声道:“不错!我当年猎杀的那头雪láng,身长六尺三寸,皮毛如铁,剥下的皮子完整如初,只咽喉、左爪两处破损。长老亲手为我束发,誉我为百年难遇的少年英才。”说到自己平生得意之作,不由脸现得色,抚弄了一下颈下那枚最大的láng牙。
屈方宁点头道:“那也了不起得很了。”除下左手手套,从腕上缓缓褪下一条手链,向他掷去。
十月金光之下,只见一串骇人耳目的巨齿叮当作响,落入年轻的猎人手中。链上串着十一二枚láng牙,遍体漆黑,硕大无朋,最小的也有拇指粗细。
哈剌仿佛接了块烙铁,握着链子的手也颤抖起来:“这……这都是你……?”
屈方宁思索般嗯了一声:“刀杀的也有,也有箭she的,弩击的。最小的那一枚,是我十三岁时在王帐中杀死的。”
他举起右手,做了个合拢的手势:“我挖出了它的心。”
哈剌喃喃道:“……单凭一只手?”
屈方宁将铁弓微微一扬:“我们杀láng,是为了保护自己。至于手中所执武器,是刀枪棍棒、还是机关弩箭,那有甚么分别?你箭术很好,却瞧不起用弩的人。倘若与人并肩抗敌,这份争狠不平之气,便是你最大的破绽。”
哈剌听他话语中隐隐有训诫之意,不禁全身一震,咽了口唾沫,应道:“是。”
屈方宁眼角一低,语调沉了下去:“孛孛儿帖斯族已被千叶收编,适才你引弓放箭时,可曾想过对面也是你未来的族人?别人并无伤你之意,你却如何有杀人之心?”
哈剌悚然一惊,颤声道:“将军……教训得是,小人知罪。”双手握住铁弓两头,便要向腿上拗断。
屈方宁一笑制止,道:“兄弟何必自毁弓矢?往后纵横沙场,北伐红夷,南渡huáng河,踏破万里河山之际,有的是你用得上它的日子。”
哈剌脸上愧色未除,眼中却已换上了新的狂热:“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