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末几句,眼中还是忍不住流下泪来,死死咬住嘴唇,才能将话说完:“我不是要挟你,更不会bī迫你。你平时待我是很好的,可紧要关头,没有一次不让人伤透了心。我栽的跟头太多了,真心怕了。大哥,我对你啊,也真算割舍不下的了。连你从前那么对我,我都不跟你计较了。你不来找我,我就自己回去鬼城找你,跟你喝酒睡觉。可是你看现在,我已经有点儿后悔了!”
御剑yīn沉的目光从他手上的淤青上缓缓抬起,面具下的表qíng忽明忽暗,到最后竟充满痛苦之色:“……宁宁,究竟怎么样,才能如你的意?”
屈方宁失笑摇首:“将军,不必了。我已经找到称心如意的人了,他说会永远以我为重,就算与天下人为敌,也在所不惜。将军,我知道,你是不会与天下人为敌的!你要紧的人太多了,为难的地方也太多了。”
他从长桌上艰难落地,趔趄了一下才站稳。御剑伸手yù扶,却被他躲开了。
他动了动手腕,向御剑略一转身,声音已恢复如常:“希望将军以后,不要这样粗bào待我了。我从前没有办法抵抗,现在虽然没了力气,办法还是有一些的。将军狠得下心灭我便罢,若是下不了手,今后还是互不打扰的好。”
御剑听他语意冰冷,脸色晦暗,摇了摇头:“宁宁,你心xing太偏激了。有些东西,本不必看那么重的。”
屈方宁止步回头,向他惨然一笑:“是啊,将军。你送我到左京王chuáng上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
御剑如被毒蛇咬中一般,表qíng立即扭曲起来。屈方宁加快脚步,一刻不停留地走了出去。
不过几日,巫侍卫长与桑舌的婚事便传开了。再过几天,鬼城的聘礼也送下山了。四月还没有过完,婚期也已经定下了。绰尔济年老体衰,巫木旗又是孩童心xing,上上下下都是小亭郁一手布置。屈方宁亲去帮手,也被拦了下来,只说千机将军自领了工事营在此,让他不要太过劳累云云。他虽觉奇怪,也不甚在意。又遣人向桑舌赠礼道喜,连送了三次,都被婉言谢绝。他坐在帐中,望着亲兵费了老大劲抬回来的瓷器、金玉、绫罗绸缎,大感诧异:“我这几样东西,送一般的公主都可送得了,桑舌妹子如何却不肯领受?”
冯女英此时已传书折返,闻听前因,哈哈一笑,揶揄道:“这位姑娘,怕是喜欢过你罢?”
屈方宁奇道:“你怎知道?”
冯女英笑吟吟道:“将军这就是外行了。少女心思,最是细腻曲折。你曾是她心中所爱,如今她另嫁他人,你却不怜惜她的心意,反而大笔一挥,赠送厚物,以为贺仪。你送的礼物重一分,就是将她往别人身边推了一步。她往日待你绵绵之qíng、款款之意,悉数被你看轻。纵然得到金山银海,又有什么快活?”
屈方宁细一琢磨,哂道:“原来其中还有偌大学问。依你看,送甚么才合适?”
冯女英道:“不如就赠些寻常物什,与旁人无异便是。将军如记得她平素喜爱的果食花样,也可择一二相送。不知这位待嫁新妇,平日是贞静自处、怕羞少语的,还是放dàng不羁、敢爱敢恨的?”
屈方宁好奇道:“这又有甚么讲究?”
冯女英笑道:“那些个断发赌咒、轰轰烈烈的女子,倒也罢了。那平日不敢与人言的,却须谨慎相待。这些女子口中不语,心内却最为坚决。送她的物事朴素为上,不必勾动伤怀。反倒是那些满口花月盟誓的,嘴里说得生生死死,几天不见便淡忘了。赠她的金丝镯子、珍珠衫儿,等闲便到了别的男人身上。”
屈方宁听他忽发怨音,心中莞尔,道:“冯公子于风月一道多年浸yín,真知灼见,今日领教了。”唤了捡了些寻常物什,并一朵凝雪流霜般的重瓣珠花,一并送往药帐去了。
冯女英却不忙就走,与他挨坐一处,呵气道:“冯某真正的风月功夫,远远不止于此,将军可愿一并领教么?”
屈方宁觑他一眼,道:“我也有一门公人捉贼的功夫,冯公子可想见识一下?”
冯女英向他抛个眼风,笑道:“将军好生不解风qíng。冯某千辛万苦跑了趟腿,见过了将军那位英姿飒慡的qíng人,不禁心如鹿撞,yù自荐枕席,求一夕风流。”
屈方宁也向他一笑:“不过也是个跑腿的罢了。我的qíng人,岂是那么容易见的?”
桑舌是在五月初一个暖风chuī拂的huáng昏出嫁的。屈方宁随送行的队伍来到妺水河岸,才下了棵子坡,只见láng曲山方向影影落落,似乎多了一些往日不曾见过之物。待要细看,却隐入日暮,看不分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