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兀自好奇,桑舌那边已经开始拦门歌舞,巫木旗穿得大红大绿,急得抓耳挠腮,却一步也抢不进去。
小亭郁却已穿过人群来到他身边,扶手上拴着一只流云般的天灯,灯面上贴着花鸟百shòu,喜气袭人。
两人现在相处行事,与从前做朋友时大不相同。摸手摸脚地闹了好一阵,小亭郁才牵了他手,让他推自己上去。
到了棵子坡最高处,只见绿云繁枝之后,熏风远处,十余里棚盖遍布,来往人声如沸,连马队的鞭子、卖花的吆喝、骆驼的铜铃声,也仿佛在烤ròu铺子后轻轻地响着。
他心中隐隐猜出大概,看小亭郁时,只见他也正向自己看来,脸上散发前所未见的光彩。
他说:“方宁,这是我送你的集市。”
屈方宁喉头上下动了动,只觉眼底一阵酸涩。
小亭郁将他抱在腿上,转动轮椅,一指集市方向:“从前我们在乌古斯时,我曾对你说:我这一辈子,有一天便足够了。现在我长大了,胃口也大了,比那时候qiáng大得多,也贪婪得多。一天已经不够了,一个月、一年也是不够的,非得一辈子不可。乌古斯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他说得急促有力,屈方宁却从他喉音颤动中察觉出一股不安,一笑揽住他背心:“有人和你抢么?”
小亭郁低低道:“我不知道。”与他呼吸相闻地缠绵着,声音更低:“那天国会以后,天叔跟你在里面说什么?”
屈方宁这才明白过来:“他与御剑天荒不一样。他是甚么事都藏在心里的。明明在意得紧,偏偏不肯说出口。”即在他耳边笑道:“你说呢?”
小亭郁目光浓热之极,仿佛要将他吞进腹中,声音却是独特的冰冷yīn戾:“方宁,眼睛看着我。”
屈方宁倚靠在他肩上,含笑看着他。
只见小亭郁缓缓俯下来,冷不防嘴唇凌厉一痛,竟是被他狠狠咬了一口,连血都咬了出来。
他的眼睛也仿佛烹了油着了火,将身后的载歌载舞衬托得无比轻薄:“你是我的!”
天灯从他漆黑的机关扶手上飘然而起,飞过繁华的集市,喧闹的帐房,飞过戴着一朵美丽珠花的新娘,将她脸上露水般的泪珠置之脑后,一会儿就不见了。
第94章 故音
小亭郁新建集市全长十二里,位于láng曲山、白羽营之间,匆匆造就,未经考量。乍看差相仿佛,其实规模气候,都与乌古斯相差甚远。只是这一年chūn季繁朔滴水未降,螟蛉糙产量锐减,故千叶蚕业也受到波及,数量不到往年十分之一。沿岸族人尝了几年甜头,早将牛马转卖他人,此时闲得发慌,倒有不少前来凑趣的。小亭郁见来往热闹,也自欢喜。原本还想与屈方宁一同入市游玩,争奈二人如今名气太大,动辄为人瞩目,出行多有不便,只得作罢。恰逢阿日斯兰夫人怀上第三个孩子,小亭郁愈发没了顾忌,专程在láng曲山下设下别帐,与屈方宁夜夜厮混在一处。他独占yù极qiáng,jiāo欢时往往在屈方宁身上啮咬不休,留在点点醒目淤痕。对御剑刺在他颈上的女葵花更是百般不喜,千方百计找工匠来替他去掉,qíng浓时便在他耳边发狠道:“去不掉,就把这块皮剥了!”
屈方宁知他心xing,只拿话半真半假地撩拨他。小亭郁愈发狂躁,平日国会见了御剑,连招呼也不打一声,更无只言片语相jiāo。御剑闭门不出,他便放心些。一旦闻说御剑出了鬼城,派来白羽营的人便一趟紧似一趟,催bīqiáng请,非要人在他眼前才罢休。屈方宁偶一来迟,他便面如寒霜,话语带刺,连chuáng上也比平时bào戾些。屈方宁有时给他弄得受不了,嗔怒道:“我与他既已分断gān净,难道还会有甚么暧昧牵连?你这人,醋劲也忒大了!”小亭郁嘴唇闭得一线铁灰,埋头gān他,一声不出。gān过之后,人也jīng神了,火气也泄了,又恢复了款款柔qíng。两人共一只枕靠,拥抱摩挲,轻怜密爱,说不尽的绵绵qíng话。屈方宁再取笑他,他也不动气,反将他头颈搂着,吻个不住。倦了便胡乱往他身上一靠,有时还会将头枕在他臂上。他一张脸苍白秀丽,睫毛又长,倚靠在屈方宁身边,姿态堪称柔弱。屈方宁眼中是他,心中浮起的却是另一个人:“我跟御剑天荒同chuáng共枕,从没见他露出如此神态。嗯,是啦!他一生最是要qiáng,在chuáng上也尽是侵略掠夺,不给人一点喘息之机。”默默出了一会儿神,将手臂从他身下轻轻抽去。
此时王后却派人传讯,说是兔采公主思乡成疾,请故友亲朋一一寄语抒怀,以为公主病中慰藉。小亭郁不以为意,命人刻书转jiāo。屈方宁刚与他一番云雨,在枕上懒洋洋道:“说是人各一份,怎么别人不请,巴巴地却来请你?”小亭郁睨了他一眼,不知起了甚么心思,自己取了刀笔,伏案良久,大大小小,巨细无遗,足足写了小半张羊皮纸,还不肯歇手。屈方宁怪道:“你与她有这么多话说?”小亭郁故意向他一抬下巴,道:“那又如何?”屈方宁自行穿衣着袜,口中道:“不如何。你二人之间的事,与我有甚么相gān?”小亭郁便有些着恼,冲口道:“本来与你也不相gān!”屈方宁听他语气不悦,顿时有些好笑:“他这是嫌我没吃他的醋了,心思当真难测。”便从他背后走去,将那张羊皮qiáng行夺过,揉成一团,乱撕乱扯。小亭郁这才转怒为喜,让他坐在膝盖上,两人执笔,重新写过。屈方宁见他文字中规中矩,打趣道:“小公主当年为了嫁你,可没少托人递话。如今她身在异国,又生了病,你也不说几句好听的,哄哄人家高兴。”小亭郁傲然道:“是什么便是什么,何必虚言哄骗?我心里没这个人,作不出花言巧语。”屈方宁笑道:“好罢,知道你心里只有我,行了么?”小亭郁也不由笑了,恨恨道:“脸皮怎地这般厚!”掌了金粉,就来抹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