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句话问出来,连门外的王六都出了一身冷汗。他在帐外看不见车唯神色,想来定然花样纷呈,好看得紧。
车唯做梦也未曾想,脸撕破到最后,竟挖出偌大一个秘密。一时只觉脑子一片空白,颤抖道:“……你好大的胆子,竟不怕我向大王禀告……?”
屈方宁道:“我自然不怕。不过我看车小将军你,倒是怕得厉害。也是,你与我背地里勾结,偷偷摸摸,做了许多抹黑殿下之事。这些事要是捅了出去,纵然你忠心不二,以我龙必的心胸,日后未必能够容你。”
车唯以手抚胸,艰难道:“你……早有预谋……”
屈方宁倒也不否认,只向他点了点头:“小将军,令尊原本只是小小一个郡王,领地不过十里,家奴、牲畜寥寥无几。得享今日尊荣,全因当年走对了一步棋。如今战事四起,正是人心思变的好时机。有时王侯富贵,与阶下死囚,也不过是一念之错。你是聪明人,回去好好想想罢。”衣袖一挥,将他送了出去。
王六忙将身一滚,躲在一座雪丘后。见车唯从帐中走出,浑身僵硬,面色如丧,心中叫一声惭愧,便想偷偷离去。
只听屈方宁懒洋洋道:“兀那泼皮,墙角听够了没有?还不给老子滚进来!”
王六只得讪讪入帐,赔笑道:“苏大人,您老人家好。”
屈方宁看他笑道:“怎么,听说安代大开杀戒,专程过来叫我长记心来着?”
王六嘿嘿笑道:“岂敢,岂敢。您老人家手段高明,早早备下了后着。我们穷跑腿的哪有这份眼光,空cao了半天的心。”
屈方宁嗤的一笑,道:“那也怪不得。比起你那位太原老家主,我这点手腕自是不够看。”与他jiāo待几句大都城破之事,末了双眉一蹙,道:“你近日看冯女英,是不是太憔悴了些?”
王六寻思道:“小人不通岐huáng之术,想他游走于四水之间,风餐露宿,是比小人动动嘴皮子劳累些。”
屈方宁道:“我便是担心他太过拼命了。”
王六诺诺道:“是,是。”又不免跟上一句:“小人虽无甚大用,也是很拼命的。”
说话间出了帐门,屈方宁抹开额前雪花,向月下一队轻骑远远望去,嘴角上挑,道:“……我虽不比huáng惟松思虑深远,不过术业有专攻,有一门功夫,他老人家是万万学不来的。”
王六也拼命张大眼睛向远处看去,闻言道:“老家主年纪大了,身子倒还硬朗,骑马打人,样样来得……”
屈方宁笑道:“是么?那你日后回去,可得分外小心了。”命他牵马过来,一路往鬼城去了。
他从秘道上山,熟门熟路,不一时便到了主帐门前。见帐中亮着灯火,御剑独自坐在案前,凝眉看着一卷文书。牛油灯下,只见他全身漆黑,只摘了重铠大氅,手甲、手套并贴身鳞甲均未除去,呼吸也带着白气。想是进门不久,火龙还未烧暖。他脚步一动,御剑立刻发觉,头也不抬,道:“就过来了?当爹的滋味如何?”
屈方宁掀开帐门,笑道:“谁当爹了?”
御剑抬头见他,眼中立刻也有了笑意:“你怎么来了?”说着伸手向他,将他拉在怀里。
屈方宁将泥污外衣扔在一旁,道:“我听见你回来了。”
御剑让他坐在身前,道:“我见你帐里熄了灯,当你睡着了。”
屈方宁嘻嘻笑道:“我没睡着。等了半天不见人,还以为你带了女人回来,特意跑来捉jian来着。”
御剑凿一下他的头,笑道:“尽胡扯。大王一连催我三次,说有大事相商,一刻也耽误不得。我连夜赶回来,他自己却吃了药睡了。”
屈方宁给他凿得很是疼痛,揉了揉脑袋,在他怀里轻轻道:“哼,你心里就只有大王,也不打听打听我的事。”
御剑亲亲他嘴唇,笑道:“怎么没打听?我们宁宁在大都威风八面,一人独大,杀得好不快活。怎么,司仪官马屁拍得不好,要大哥来夸夸你?”
屈方宁给他亲得笑起来,道:“谅你也夸不出什么花儿来。”转身抱着他头颈,问道:“刚才你说谁当爹了?”忽而眼睛一亮,喜道:“难道是巫侍卫长?”
御剑笑道:“正是。他夫人前几天传信来,喜得他抓耳挠腮的,早晚在我耳边念叨,听得我头大三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