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箭头长不过一二分,便是刀工火锤,也不易拗断。御剑道:“这叫断头铁,产自徐、衮二州,既无筋道,又易炸膛。南军多用此铁,因其锈蚀极快,常有死于破伤风者。”将箭头抛下,冷冷一笑,道:“我道是谁背后作怪,原来还是那几位故人。想是姓huáng的死心不改,想趁乱分一杯羹了!”
屈方宁不意他猜测如是之准,怔了一怔,才道:“是huáng惟松那不要脸的老贼么?……他要扮成你,可有点儿不像啊。”
御剑将易容之术与他说了,道:“也不必十分相似。他假借夜色掩映,或取我一两样惯用之物,别人瞧在眼里,自然信以为真。红哥见到的‘努桑哈’,只怕就是个西贝货。”又道:“这伎俩头一次使出,确实防不胜防。一旦识破,便不值半文钱了。只是柳狐也非愚笨,huáng惟松能将他诓骗入彀,多半还有人暗中相助。此人能得柳狐信任,显见蓄谋已深。这份胆魄隐忍,也是了不起得很了。”
屈方宁心道:“这个了不起的人,就在你面前。”旋即拿起那张银面具,举在脸上,道:“大哥,那易容术说得那般神妙,真能扮得一模一样么?”
御剑见面具下露出他尖尖的一个下巴,温柔之心顿起,道:“怎么,怕别人扮成大哥骗你?”
屈方宁一扬头,道:“我才不怕。便是扮得再像,我使出一招来,保准他现出原形,无处可逃。”
御剑听他口吻得意,随手将他揽在怀里,道:“甚么招?”
屈方宁从面具下觑着他,凑近他耳边,吐气般轻轻说:“……我让他脱下裤子,陪我睡一觉。”
御剑骤然笑出声来,拧了拧他下巴。屈方宁靠在他胸口,自己笑了一阵,仰头道:“大哥,这法子当真不错。要是有人扮成我,你也这么揭穿他罢!”
御剑胸口给他一挤压,烦闷之意更浓。当下qiáng忍不适,在他唇上亲了一下,道:“那倒不必了。别说当面相见,便是千万人之中,大哥也能一眼认出你来,一根头发也不会错。”
忽然之间,门外金号角长鸣三声,帐前齐报:“大王急召!”顿时脚步急乱,马嘶灯明,众将冒雪向王帐赶去。依千叶惯例,号角一旦chuī响,卫兵便割下一条羊腿,悬挂帐中。羊血滴尽时,如有未入帐者,严惩不贷。二人赶到时,只见安代王背手而立,望着那绳索上微微摇晃的羊腿出神。听见御剑到来,苦笑一声,道:“从前发令急召,红哥总是来最晚的一个。我骂他没规矩,他反怪我帐中不够暖热,让我多烧几枝好炭火。如今我qíng愿连这座大帐一起烧了,却再也等他不来了。”
御剑见他眼眶泛红,言语混乱,自他即位以来,绝少有如此流露xingqíng之举。只得劝道:“逝者已矣,你我好生照顾他后人,待其日后独当一面,亦足以告慰红哥地下英灵。”
说话间,其余将领陆续赶到,帐中逐渐拥挤。屈方宁退到门口,见安代王携了车唯,亲亲密密拉在自己身边。御剑正向他说话,想是在解释伪装一事。车唯神色变幻,忽侧目向他看来。屈方宁向他霎了霎眼,做了个极怪的鬼脸。车唯顿时满脸厌恶,扭过头去。
只听身后小亭郁悠悠道:“你又把他怎么了?刚才看你那一眼,如看乱臣贼子一般。”
屈方宁嘴角一挑,道:“我哪里知道。”复向他看了一眼,道:“说起来,这一次还真是为了个乱臣贼子。我不和你抢,你自己请命去杀罢。”
须臾群将毕至。安代王环顾众人,沉声道:“叛贼屈林,已于三日前在黑曜城起兵。谁愿为寡人讨之?”
小亭郁听见屈林二字,更无半点迟疑,应声道:“末将愿往!”
安代王向他望了一眼,道:“这贼子藏匿多年,偏偏挑了这个节骨眼上兴风作làng,想是与毕罗勾结一气,妄图牵制我后方。他处心积虑已久,此番更是有备而来,你可有必胜把握?”
小亭郁面色沉郁,握拳于心口,道:“战死而已。”
安代王与御剑对视一眼,微微颔首,转向屈方宁道:“屈将军,千机将军前往其蓝平叛,我族十万妇孺xing命,便在你一人肩上了。”
屈方宁双膝跪地,毅然道:“屈某纵然自己xing命不在,也要护得族人周全。”
车唯与必王子并立一旁,见他落了个独守后方的大任,三分不屑之中,又带了七分不安。当下附耳必王子,窃窃私语几句。屈方宁偷眼向他二人一瞥,心中不由重重一跳:“这两个糙包要坏老子的事,那可大大的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