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将军一着急,直接把他家婆娘的口头禅拿过来用了,不过他没敢大呼小叫,只敢小小声叨咕——万一他一回嘴,人家立时三刻改了主意,那、那叫啥?赔了夫人又折兵哪!
第二日正午,周军营寨正中间树了两根桩,一根桩上捆一个人,时辰一到,长鞭子翻飞,“咻咻咻”抽过来抽过去,黑鹞子们都不大忍心看,可大将军一声令下:“都给我瞪大眼睛看好了!念在元烈是初犯,并无故意,抽一顿鞭子也算个jiāo代!今后谁再敢擅违军令,拖累我万千袍泽枉伤枉死,定杀不饶!杀了那违令的不算,身为上峰,教管不严,连上峰一起绑了杀头!!”
这手狠透了啊!
兵士违令,杀将官,将官违令,杀大将军!
他自个儿都不肯饶过自个儿呢,军令还是儿戏么?还敢儿戏么?嗯?
抽鞭子的那两位力道稍轻、动作稍缓,大将军的言语马上就撵上来了:“中午没吃饱?!使劲抽!!就要让那不自觉的看看,他自个儿乱来,带累的是谁!!!”
狗崽子眼见着大将军被抽得皮开ròu绽,当时就要犯疯癫——他bào喝一声挣断绳索,扑过一旁,想把自己挡上去,挡住那不停翻飞的鞭子,挡住那人伤痕累累的后背。
他知错了!知错了还不行吗?!非得这么撕他的心?!
大将军估计也疼狠了,一句话是咬着舌尖啐出来的:“站好!回原地!敢过来拦着试试!”
试试?敢么?这一试,这人说不定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了。你当他做不出来?他当真做得出的。再狠点儿,逐出军伍,永不叙用都有可能。
狗崽子毕竟年岁少,一颗chūn心刚刚开花,bào风骤雨经不起,chuī一阵、打一阵,那花就委地凋零了。
那天晚上,狗崽子在大将军的营帐外站了一夜。站得一张脸惨白惨白。他以为他会让他进去,至少让他道个抱歉,或是让他问句寒暖,最最单纯的,问一句:伤口可疼么?
可他没有。就这么让他空站了一夜。
更叫狗崽子酸心的是,那人见他不依不饶的站了一夜岗,转天就把丹化的善后托给杨镇,伤也不养,立时从丹化出发,去了chūn水糙堂。
第86章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六七月之jiāo,西南闷热cháo湿,兼之路上颠簸,何敬真背上的鞭伤几反几覆,在chūn水糙堂住下以后,老头开了几副药给他外敷内服,效用不大,眼见着伤处起炎化脓,老头忧心忡忡。
自家徒儿赏罚信明、身先士卒,这没错,但是凡事太过认真了,水至清则无鱼,到了最后,吃苦受罪的还是徒儿自己。谁来改改这xingqíng才好呢,别这么揪细,大面儿上松泛一点,于人于己都有好处。
老头想和徒儿说道说道,就借着上药的时机和他有一句没一句、长一句短一句的扯闲篇,然而时机选的可能不是太好——那膏药清凉沁心,帘外还时不时有一阵清风拂进来,徒儿几日未曾正经合眼,膏药凉凉、微风凉凉,瞌睡虫儿它就飞过来了……
师父到底是师父,谈出了三四里开外,谈到了五六家烟村、七八座楼台,刚想谈庄周梦蝶、望帝chūn心,感觉不大对就停下来,探头看了看,好,睡着了,啥也别说,让他睡吧。
何敬真睡了三个时辰,还远不到睡饱的时候就给扰醒了。他睡眼迷蒙的,分不清梦里梦外,知觉chuáng沿上坐着个人,就依着知觉招呼一声:昆仑……
还真让他给蒙对了。
那巫神可不是潜进来的,他是正大光明地从chūn水糙堂的正门进来的,来时穿戴都顶顶隆重,还带了不知多少馈赠过来,满院子铺陈,一看就不是上门闲聊的架势。萧一山隐约猜着他的来意,怎么说呢,就是觉得有那么一丝丝的别扭——今儿个若是徒儿迎亲,没的说,高兴!可若是倒了过来,变成徒儿被别人“迎娶”,那滋味真是千万般的,说不完道不尽,无话可说,无词可描。难得很哦!
场面上的话当然还是要说,礼节上的事儿不能不尽心,主客坐了不多时,主家起身,说让客人随意,那客人便随意了。随意走到徒儿房内,坐在chuáng沿看他满背起炎化脓的鞭伤,看得眉尖频蹙,正要伸手探一探伤上渗出的脓水是多是少、可曾收敛,那人忽然开口叫他。
以为他醒了,巫神就把正事摆到了台面上——如今汉土天下已近归一,你是不是该回来和我算一算前尘,理一理后世了?
那人静静听他说,乖乖一笑,说,好啊,等我去辞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