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嗯,真的。
两人真是越活越“小”了,这对话和俩小屁孩儿“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简直一般模样,不过谁谁也都当真了就是了。一个安安泰泰养伤,另一个认认真真等那个养好了伤回去辞官。这么看,日子倒也过得安闲太平。
一转眼就到了秋日,七月榴花如火,八月桂花飘香,好年好景当中,萧一山收到了大徒儿的一封书信,说不日登基,大典之时,盼师父能来留阳一聚。又说咱们师徒几个多年不曾聚齐,请师父务必将行简一同带来,大家团圆。
正式登基,八千里山川河岳有了一位明主,好事儿啊!去!带着徒儿一块儿团圆去!
徒儿本来也想回去辞官,师父说让跟着去,那就同去罢。
临去前,难免要和那“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的人话别。上千里的路呢,来回得好几个月呢,离qíng别绪不能没有。说相思?说不来。说离愁?说了怕更愁。说然诺?不是都已经一百年不许变了么,反复说,总觉得有些不祥。所以两人只在沱江边上坐了一会儿便散了。
还是走老路,取道骆川,从青州绕过雍州,再从雍州坐船上留阳。水陆兼程,走了两个来月才到,还好赶在了大徒儿登基大典之前。师父亲至,徒儿们自然要出城三十里相迎,依着师父教诲,没敢铺张,就是大徒儿二徒儿领着不多几个人等在驿路口,两边见了面,师父自然是激动而欣慰的,挺简单,徒儿们之间可就复杂了。大徒儿眼里似乎带着小钩子,师父一旦转过身去,那钩子就扎到了三徒儿身上,且扎上去了就没打算□□。只见大师兄又一个眼神放出去,领受了眼神的二师兄蔫不拉几的上来兜搭自家师父,引师父说话,cha科打诨,惹师父发笑,移走师父的注意力,先领着师父往预备好的歇宿地儿走。
弄走了碍事儿的两位,有空余了。师兄对师弟说:还晓得要回来?
这口声,又酸又悲又凄凉,跟被抛撇了多少年的似的,满腔满调怨那人薄幸。
师弟只当师兄又抽风,避开了风口làng尖,说了其他,他说丹化那边大局安定,周边虽则还有几座未降的小城池,但人心都散了,没甚关碍。
师兄破罐破摔:我对你的心就是那么样的,你也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师弟嘴上不言语,心里想,你那是抽风,抽风都是一阵阵的,过了这阵子就好了,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儿女成行,妃嫔成群,学人家弄什么“心”不“心”,你也好意思的!
师弟打算给两人都留点儿脸,脸皮撕得太烂了到底不好看,于是不言不语地绕过师兄,要从旁走。师兄好快手,左右包抄,把师弟夹进了自己怀里。师弟还是不言语,抬脚猛力一碾师兄的“龙足”,师兄吃痛不住,那“关防”就松脱了……
好,软的不行,来硬的!
往后几天,师兄有事没事都召师弟进宫来相陪,召不动师弟就请师父,请师父来时千万记得带着师弟,师徒一同进宫,师父到了地方问一声:嗯?怎么不见季鸾?大师兄就又得把二师兄弄进宫来。
嗯,师徒四人团圆了,要不要吃团圆饭?要的吧。
但看看时辰,离吃午饭还早着呢,要不要下两盘棋打发时辰?要的吧。
棋盘上往来,手谈数局,坐得腰酸背痛,要不要出去走两圈?要的吧。
走两圈回来,饭点儿了,开饭了,吃喝完毕,要不要消消食?要的吧。
食消下去了,犯困,要不要小睡一会儿?要的吧。
小睡一会儿起来,哟!都这辰光啦,要不要留下吃夜饭?要的吧。
吃完了夜饭,要不要传上来两个戏班子给唱几出戏?要的吧。
听完了戏,九重宫门已经闭了,要不要留下歇宿?要的吧。
皇帝不论,师徒三人,要不要一人一个单间?要的吧。
顺水推舟,顺理成章,顺顺当当就把人留了一天一宿。第二天呢?第二天依葫芦画瓢哇,就这么的,他们仨让皇帝整整留了四天!
皇帝当真急眼了,两盏铮光瓦亮的“大灯”在旁“普照”,一样不妨碍他ròu麻。真是三十年的河东,四十年的河西呀,十多年前,二世祖刚想朝师弟伸手就被大师兄一个眼神惊住了,十多年后,换大师兄要朝小师弟伸手,那殷勤献的,比之二世祖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比如说吧,师弟要喝茶,一旁早有一杯预备好的,师弟刚想拿起来,师兄劈手就给夺了去,说,烫,我给你chuīchuī。两盏“大灯”同桌而坐,大眼啷当地看着那个慢条斯理地chuī、chuī、chuī,chuī凉了自己先喝一口,再转手递过去,来,不烫了。师弟不“来”,他突然又不渴了,接过杯子放到一旁,接着嗑他的瓜子。师兄也不恼,极深qíng地给了个笑,再给个“粘杆子粘蜻蜓,线绳儿串水珠”的眼神。师弟不接,旁边俩“大灯”倒是接着了,都唬了一跳。二世祖想,什、什么qíng况?大师兄对小师弟这殷勤劲头,看着有故事啊……老头想,这境况,算得上兄友弟恭吧?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