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云在_作者:林擒年(185)

2016-03-31 林擒年

“……我让人做,大概要半个时辰,等着吧。”昆仑不高兴,不高兴中秋饼打断了他逗弄他的ròuròu,言语间有点儿丧气,但是不冷,仍旧是轻暖而慡快的,就是丧气。
“都说了要小时候那种了!不要旁人做,要你做!”
这人彻底放开了,撒娇也撒得别有风味,有什么法子呢,他偏就认这风味。乖乖顺着他的意思来吧。
“……好,我去做。”
昆仑作势要从水桶当中出去,刚站起身,那人又理直气壮地赖在他背上,“我也要去!”,昆仑无奈笑笑,伸手捞过赖在背上的人,从善如流,“好,你也一起去。”
做中秋饼费工夫又费心思,当然,如果不求卖相,只图一只饼子包着一囊子糖,那无所谓。何敬真少时和昆仑一道过的那几年,每年的中秋都是自己做中秋饼,昆仑不算手巧,只能是一只饼子包着一囊子糖的手艺,何敬真年岁尚小,不会比对,昆仑喂什么他就吃什么,一直以为中秋饼就是长这副德行的,后来进了chūn水糙堂,才知道中秋饼也能长成其他德行,外边的皮长花长糙,有时候还长字,里边的馅儿有糖有果,有时候还有花,吃了那么多各种德行的中秋饼,千帆过尽,还是觉得原来的好,虽然外边没有妆点,里边单调的糖甜得腻人,还是好。
侍巫们弯腰躬身送进来一应物品,都是原料,不是半成品,昆仑过久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这会儿站在了人间烟火前边,他倒也不忙不乱,开始几个有些手生,团出来的饼子不太像样子,后来就好了。何敬真坐在一旁给他打下手,是个可有可无的下手,他把加了馅儿的中秋饼递过来,他往里边加一勺子糖,眼睛不好使了,眼前光影模糊,有时候顾得着有时候顾不着,于是出来的成品有的有糖有的没糖,各是各的滋味。管它的,不就图个趣味么!
饼好了,还要烤,昆仑半扶半抱的把他弄到楼下,两人猫在灶间里等饼熟。
撩闲撩出了乱子的人依然闲不住,还是要撩,他说:“吃了那么多的中秋饼,还是觉得你做的好吃……其实仔细想想,不就是一层面皮包着一囊糖么,滋味不多好,说不出所以然,好就对了……”。他还没说完,眼前一晃,闪过一阵模糊的银光,后边的话让另一张嘴给吃了。
“……你能不能别撩我了?”昆仑看着他一双眼睛微泛水光,还是对不准焦,还是茫然,是真的茫然,似乎在困惑怎么说句大实话就成了撩拨了?
“……你这是yù加之罪!”刚闹过一场,又被人啃了一嘴,堵了个上气不接下气,心里不平,冲口而出。
“……你伤还没大好,经不起……”qíng/事经不起,缠绵也经不起,这两桩事都伤神得很,而且还耗jīng气,伤还没大好之前,不敢轻举妄动。偶尔来一下,也只是点到为止,你到底明不明白我的苦处?
“我知道……所以……”所以我就是说说,都说了该说的要说,不然万一明天醒不来了怎么办他本想照直说,又怕那个多心的当成另一种撩拨,就硬生生转了话头道:“所以我还不能回去见师父,见了,他老人家以为我活了,高高兴兴的。可若是活不多久又死了,岂不让他伤二次心?”何敬真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以前冲锋陷阵没日没夜,不知道疲倦饥饿,现在不行了,体内的毒一直没办法彻底拔gān净,昆仑为了保住他一条小命,又把qíng蛊下回了他的身上,一有风chuī糙动,两人都受罪。
“别想了,走一步是一步。”昆仑心内千疮百孔,嘴上四平八稳,笃定得很,仿佛自己就是一座屹立不倒的靠山,只要有他一天,也就有这人一天。
“……什么味道?饼好像烧糊了?”
昆仑闻言一揭锅盖,果然,靠锅心烤着的几个中秋饼糊了一层,焦香满溢。两人手忙脚乱地往外抢那些还没糊的。守着锅烤中秋饼还能烤糊了,多少也算一桩本事。何敬真忙完了,坐在矮凳子上吃带了糊味的中秋饼,止不住的想笑,笑了一声,昆仑看他,问:“笑什么?”。他摇头不语,bī急了才缓缓说道:“想起了小时候的事。”。“什么事。”。“也是一年的中秋节,我坐在吊脚楼上啃月饼,啃着啃着就睡着了,你以为我跑出去了,找了我半天,最后在露台上找着了我。”
都多久的事了,几乎远如隔世。那年何敬真五岁,昆仑二十二,还未正经开枝散叶已经带了个孩儿在身边,吃喝照料样样jīng心,几乎比至亲还要亲。五岁的孩儿说要吃中秋饼,他就使出浑身解数弄出一锅来,弄好了还要上后山采药,饼放在灶边晾着,小小的何敬真偷偷摸走一块,躲在吊脚楼露台的边角偷偷吃,怕被捉包,还盖了个大簸箕做掩护。不知几时开始下的雨,秋雨缠缠绵绵,秋风chuī得他昏昏yù睡,边啃着中秋饼,头开始小jī啄米似的一点一点,最后彻底睡着了,手上还捏着吃了一半的饼子。昆仑采了药回家,找了一圈不见人,出去找一圈还是不见人,整个寨子问了一圈仍旧是没有下落,几乎吓出心病来,心急火燎,一会儿就成了没头的苍蝇,四处乱撞。好在有个孩儿看见何敬真偷躲在露台上吃东西,见他找得丧魂落魄的,就好心告诉他一下。得了消息,他赶紧返家,果真在露台边角的大簸箕下边找着了人。虚惊一场,哭笑不得,还能怎么办?只能把小小的他抱起来放回chuáng上,盖了被子掖好被角,由着他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