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云在_作者:林擒年(186)

2016-03-31 林擒年

说起往事故qíng,何敬真又笑,还有点坏笑的意思,无意中捉弄过谁,这时候想起来了,偷偷笑。
“差人送几个中秋饼给那个小崽子好不好?有来有往么,总不好老吃人家的。”
他的笑还有余韵,眼神还是对不上焦,乍一看六神无主的样子,话里话外就要和人“有来有往”了。真是有主意!而且专攻撩闲!
“……”
昆仑心里那股酸气摆摆dàngdàng,上下起伏,憋了一阵,终于稍稍回落,“不就吃了一回么,怎么能算老吃?”。他喉咙里还憋着另一句酸话:“一个毛都没长齐全的傻小子,哪里值得你撩?!撩我也就罢了,撩个外人也撩得这么起劲!哼!”
酸话太ròu麻,说不出口。
“一回也是吃么,送几块去,聊表心意呗!”
何敬真看不见之后,有些话说得十分混不吝,他自认坦dàng,且他认为这小崽子够胆,敢公然勾搭巫神和他相好的,就凭这份胆,也该送几块饼子做奖赏。
拿着我做的饼子表心意,你可真会借花献佛!
“行了,我自会安排,你好好歇息,夜里我回山上一趟。”
昆仑不耐烦听他说别人,哪怕是个毛都没长齐全的傻小子也不行!
几天以后,乌珠他们家来了一帮白袍,轻手轻脚地往下卸东西,除了好吃好穿好玩的,还额外预备了三层食盒的中秋饼,一层一种样式,jīng巧漂亮,外边的皮子长花长糙长字,里边的馅儿有糖有果有花,反正不是一只饼子包着一囊子糖的粗糙。
乌珠和乌珠的阿爸阿妈都吓傻了,一寨子的人全都吓傻了,站在那儿眼瞪瞪看白袍们里里外外忙活,忙活一刻,都停当了,一帮人悄没声息地撤退,领头的停在乌珠跟前,带了一句话:“我家主人送的回礼。”
什么回礼?!这么些东西够他们家吃喝一年的了!吓死人!
乌珠想了又想,最终想到了前一段送出去的两个做工和卖相都一般般的中秋饼,挣扎许久,他决定去道谢。
还是傍晚时分到那座楼下“喂喂喂”地压低嗓门叫唤,赌运气,他私心想唤出那个黑发的,银发的那个好看归好看,就是太凶,板着面孔居高临下看人,没一会儿人就给他看没了,都矮到尘土里去了。
“小崽子!你怎么总挑这个时候来?天黑了林子里有走shòu有妖怪,你不怕?”
听声音,是那个黑发的,乌珠无端松了口气。
“我、我来谢你、你们……给我家送了这么多吃的用的……”说着说着他就要脸红,赶紧垂下头来遮掩,后来想了想,这人是瞎的,看不见,他也就放心大胆地由着自己对着他脸红了。
“哎?”何敬真“哎”了一句过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赶紧把疑问换成大方,“给你你就收着,也就是你胆子大,敢过来和我搭话,算是赏你的胆大的,安心拿着吧!”
他借花献了佛,心安理得地和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傻小子闲磕牙,说起了此地的乡qíng民风。日子太闲、太/安稳,就缺个闲磕牙的人,侍巫们不敢靠近他,方圆多少里的活物,也就只有这个小崽子愣愣呆呆地靠过来陪他聊两句。
没曾想这都能把那人的醋劲聊上来,当天夜里就从神山上下来,把他叼了回去。
一转眼又是一年中秋,昆仑终于从醋劲里缓了过来,答应放他下山,到沱江边上的吊脚楼内住一阵。谁知天公不作美,刚从神山上下来就开始下雨,没日没夜没间隔,天老爷仿佛不知疲倦似的,一个劲往这儿倒水。
何敬真在露台上坐着看了几天的雨,看得无聊,又不想上神山,就在楼里坐着,昆仑每晚必来,和他说了雨大路滑,尽量别来,他还偏要来,板着脸来。他是看不见他板着脸的,都不用看,听都能听出他在板着脸。
“明天和我回神山,雨太大了,沱江江水bào涨,怕这儿不安全。”
昆仑把他的心头ròu搂过来,亲一亲嗅一嗅,边亲边嗅边说话。
寨子的人都往山上走了,避进山里,山里毕竟是山石,比糙搭木造的吊脚楼安全。
第二天清早,雨势小了许多,趁着这时机,昆仑准备带何敬真走。
一群侍巫围着两人打转,又是抬辇又是伞的,昆仑要抱何敬真上辇,他不让,于是他把他托了上去。就在此时,那把熟悉的嗓子又在“喂喂喂”,露台在后边,他们在前边,何敬真招呼他一声:“在这儿!”,他就拐过来了。
乌珠看着白花花一群人站满了整个院落,院落都不够盛的,一路铺陈到了山路上,绵延好远,一时有些露怯,竟不敢上前。他犹豫了一会儿,喉根的唾沫上下几口,终于开了口,声音细细的,“……我、我想叫你、你们到我家去避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