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云在_作者:林擒年(38)

2016-03-31 林擒年

而且,瞧这积糊劲,两人之间的这团乱麻起码两三年前就开始纺了,纺到如今索xing成了桩没头没尾的公案。这是西南,这儿没有王,只有神,但汉土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定律也一样适用,且这尊神拥有汉土帝王们想象不出的权势,百万山民对巫神的信奉近乎盲目,心甘qíng愿为巫神冲锋陷阵九死不悔。如果这尊神不愿留条道让徒儿走,徒儿在西南连立锥之地都别想有!
理一理这层关系的上下前后,老头登时头大如斗。
好罢,再是头大也该有人开这个口,徒儿孑然一身,无父母亲族庇护撑腰,无好友至jiāo两肋cha刀,他这半师半父的糟老头子再不开口,难道要眼睁睁看他被这尊神绑回去当“珍禽”养着、囚一世?
“行简入我门下第三天,就开口说要我雇他。他说他能gān活、不躲懒,一个人gān活能顶三个人,咳,那时他猴瘦,一张小脸只见两只眼睛,人又矮,拖把大扫帚洒扫,还没有扫帚头高。我问他为啥要我雇他,他说他得自个儿挣钱养活自个儿,我就想……不该啊,这么小个孩儿,居然怕吃了别人的喝了别人的,到时还不出来……”。老头想着先以qíng动人,看看有戏没戏,若是有戏再往纵深里说,若是没戏再想别的辙。
那巫神盖下眼帘,眉尖往内收,似乎有一抹隐痛纠结其间,但也没有别的表示,就这么坐着,等老头把人jiāo出来。
怎么?在这团乱麻里呆着还食髓知味啦?天底下那么多美貌女子等着这尊神去采撷,别往远了说,就是这千里瘴疠之地也不缺为巫神荐枕席的绝色,非要走那异路歧途,还非要拖着他家徒儿一同走。啧啧!
老头不能没有埋怨,本来就是么,这么样式的一尊神,看他也不似脑筋转不过弯的,容貌也颇拿得出手,与中原汉土殊途的一种异秀,招惹谁谁都心痒痒,gān嘛就喜欢和个心不甘qíng不愿的拴在一处?!
埋怨归埋怨,如果旧qíng动不了这尊神,那就把利害剖白清楚。有些事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任你再jīng明如神油滑似鬼,陷在局里就好比雾里看花,看不清白,或是看清白了也不愿意认,不敞开来说亮话,天塌地陷也回不了头!

第21章 解围

萧一山名动天下,声名都不是làng得的,起码他这张嘴厉害,最擅从毫末入手,把酸的甜的苦的辣的咸的一一陈列,当局者陷在局中看不见的蛛丝马迹,他也能一根根给理出来,摊在他们面前让他们自己去看轻重缓急,凭他们自己去权衡取舍。最重要的是,一些无人敢言的话他能直白道出,不怕得罪谁也不怕谁给他小鞋穿或是秋后算总账,所言所行凭的不过是份良心罢了,由根底上说,就是盼着两方都能得个好结果,并没想着损哪方利哪方。说实话,他也并无十足把握能说动这尊钻入了牛角尖里的巫神,只能把个最简单的事实摆给他——靠锁是锁不长久的,哪怕是锁一世,一样锁不熟。还不如给条路,双方都得个喘息的机会,不在眼皮子底下了,反而可能赢得转机,反正他手眼通天,只要他想,有的是办法把人再弄回去锁着。人心之幽微难测,可因一道锁而陷入绝境,亦可因一条生路而渐渐念及当年好。时光与距离都是良药,爱恨qíng仇打磨之后说不定会以另副面目出现。徒儿的长qíng和执拗估计这尊神再知qíng不过,纠缠一场命里刻下的印记今生今世别想抹去,这么深重的羁绊,他不必担忧徒儿脱身之后一去不返。
该说的都说尽了,老头端起茶碗慢条斯理啜了一口茶,等那巫神自己和自己撕扯,自己和自己相杀,都到了走投无路的份上了——投么?投向哪?他与那人已有一年多未有言语,话都不愿说了,还肯给他投奔?走?让那人走,从此看不见摸不着,顶多能在侍巫们的密报中捕得片影残迹,渴到极处靠什么消解?靠那人穿过的衣物、盖过的衾枕,靠酒、靠梦?那是何等凄惨的一副光景……
有断qíng糙么?有后悔药么?即便有,也架不住那巫神苦恋“逝水”,收不了余qíng,免不了痴嗔,改不了xingqíng,净不了前尘,孽海中摆dàng回不了身,最终只能自己和自己赌了一把狠——他放那人从他手上飞离,但要系上一根线。线是qíng蛊,是一批批数量不明、明暗远近如影随形的侍巫,是渴念无可消解时不论时地他的截堵与纠缠。
不管后事如何纷乱芜杂,围是解了。
老头在chūn水糙堂外伫立良久,给在附近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猫着的徒儿做“引路灯”。意思是:走啦,都走啦,要回就回吧。知道你十来天没合过眼、没好好吃过一顿正经饭食了,身上没伤估计心里也千疮百孔了,师父不就是这时候用的么,回吧,以后怎么样以后再说,且走且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