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安安稳稳坐着,气定神闲地看着老流氓挨揍。不用他开口,安国公褚季野一声断喝:“放肆!朝堂之上陛下面前谁准你们这么闹腾?!”。人家也是老臣,而且是战功赫赫的老臣,如今在前线上征战的沈飞白梁衍邦都是他带出来的。老帅余威犹在,吼这么一嗓子满朝文武都是一震,拳脚都顿住了,一霎时朝堂上安静得掉根针的声音都能听见。
皇帝这才慢悠悠开尊口:“打啊,怎么不打了?敞开来打嘛,省得回去憋出病来。”
这么一说,还有谁敢再动手,都乖乖溜回去,屏气敛声站着听训。三年多了,皇帝对自己手底下这班人的臭脾xing了若指掌,根本懒得动嘴皮子。
“都不打了?那好,那就是没异议了,下去照着办吧。”这就散朝了!
老流氓被搀回去上了药,正躺chuáng上哼哼唧唧,皇帝来了。挣扎起来要行礼,皇帝拦下,说虚礼就免了,卿这是为国挨揍,且躺着歇息几天吧。老流氓嘴上没敢说,心里狠狠骂了一回爹,完后还是惦记着后边的事儿,艰难劳动起被拍肿了的嘴,吚吚呜呜连说带比划。皇帝靠着猜度,靠着三年多来养就的心有灵犀,大面上明白了他要说的意思:旨意下去只是个开始,用脚想都知道地方豪qiáng们根本不可能照办,最有可能的是把自家大舅二舅七大姑八大姨往上塞,然后送银子送美人买通主试官,确保领个实缺,当然,最好是肥缺。皇帝说放心吧,我这儿都等着呢。
皇帝守株待兔,结果可想而知,七大姑八大姨连门都还没出,他大舅他二舅没出州县就给打回去了。一连杀了三个州的主试官,换了八个县的副主试,各个州县的主试副主试都吃不下睡不着了,偷偷把收了的钱和美人退回去,扎紧了手脚封住嘴巴,不吃不喝不拿不要,这下彻底绝了世家大族往科考里塞人的想头。不是想入仕么,那好,拿出真本事来,和寒门同场较量,别老用特权。隆佑四年冬的这场科考还当真为周师兄拔出不少可用之人,后来与吕维正同列周初三杰的张晏然、姚枢都是那榜的进士出身。
第23章 从军
何敬真也是那年入的军旅。他没用萧一山写的那封信,走到雍州正好碰见有招兵的,就上前填了名姓。选兵官挨个唱名,二十个一列进去,由军医们一一查看眼睛牙齿手脚个头。目力不好的不要,目为全身之jīng神,眼花眼歪眼斜的,看东西没准头,上了战场分不清敌我;齿稀的不要,齿稀说明发育不全气血不足;个头太矮手足过短的不要,个头矮手足短拔刀she箭都比旁人短一截,这一截说不定是致命的;足底扁平的不要,足底扁平跑不快,军旅开拔说走就走,一夜急行军几百里也是有的,掉了队可不是好玩的。一番选拔,筛下去不少,何敬真虽说还不够壮实,但胜在匀称,挑不出什么毛病,就顺利收编了。新兵蛋子三十人一队,要选俩头儿,一个队长一个副队长,刚入伍谁有什么本事选兵官一概不知,他们会先问问有没有毛遂自荐的,如果没有,那就挑膀大腰圆自带一股子杀气的,要都没有,还有个垫底的绝招——看名字!
看看何敬真那一队:什么赵四五、王二彪、张狗剩、李狗蛋、陈大牛……
庄户人家取名本就不甚讲究,加上乱世里天天亡命,不求其他只求好养活,名字越起越贱、越起越糙,于是何敬真这仨字在成群结队的一二三四五六七□□、狗剩狗蛋狗娃、大牛二彪三粗四胖当中,尤其显得特立独行,当场便脱颖而出,被另誊在一张纸上,呈上了主选官的案台。
主选官叫杨镇,是梁衍邦手底下的一员悍将,这回到雍州是为阳和一战补充兵源来了。他先将雍州城内的三个选兵点挨个儿巡一圈再回到营帐里,翻了翻誊好的名姓,把人都叫上来掌掌眼。虽说是新兵蛋子,头儿的人选也马虎不得,站到面前了,先看人,神态是否从容、应对是否得当,接着再问有啥本事没有,有的话展示展示。何敬真那队报了四个人上去,破了常例,都很打眼。第一个上去的叫王二彪,往营帐前一站几乎把门户霸牢了,小山似的块头但绝不粗蠢,舞弄起一把菜刀来虎虎生风、矫健有余,跳腾起来也十分轻巧。杨镇问他,除了会舞弄菜刀,还有其他本事没有,他说有,一顿能吃一脸盆然后连着三天不吃不喝不睡光赶路,还说用他送急报最合适。杨镇笑骂:“啐!都还没上战场砍过人呢就在这儿穷扯,到时候派你个斥候的活儿,刀林箭雨中来回,尸首成堆成堆的,死得多难看的都有!可别吓尿了!”。王二彪也不含糊,当即就直头愣脑地顶回去:“俺敢立下军令状!若是阵前吓尿了,砍俺的头祭旗!”杨镇被堵在台上下不来也不恼,哈哈大笑道:“好!甭管其他,这股子jīng气神就值得一赞!名字我记下了!去吧!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