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好一个哥!
碰上新兵蛋子也就罢了,忍气吞声挨着推搡。碰上老兵油子,马上就掐起来,打架也纠帮结伙,老兵油子和新兵蛋子各扯出一帮人来,饭是顾不上吃了,先打了再说!老兵油子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颇通晓一些贱招,打起来下手也不知道轻重;新兵蛋子亦不怯场,乱拳打死老师傅,一通拳脚胡乱招呼。也不是第一回了,杨参将眼不见心不烦,使个眼色让百户们过来,谁的人谁领回去,该怎么罚还怎么罚,小惩大诫,若是还有下回就等着回家吃自己!
进来还没几天呢,都打了两回了,看这架势以后还有数不完的“下文”。下文会不会“烂尾”了呢?杨镇心里也有些吃不准。人的气韵风骨是天生的,招谁惹谁也是天生的。帅的特质里边就必得有这么一条:能招惹人。他说什么人家都信,让往东绝不往西,让冲锋绝不后退,振臂一呼,从者云集。这小子是招惹了,可招惹的都是一些牛皮牛筋,以后怎样还真不好说。帅的威信光靠“招惹”还不行,最终还得是一场场硬仗打出来的。
何敬真真正露出锋芒,让手底下几十条丘八对他口服心服,是在入伍两个多月以后了。那时阳和一战吃紧,梁衍邦发号令让杨镇速带所募新兵往沿河口方向急行军,务必在两日内赶到。杨镇一部走到了阳和与雍州jiāo界的吴县,与李天泽麾下的范文焕部骤然相遇,根本来不及调整队形,一下子就被范文焕的骑兵冲散了。缺天时,当时正是酉牌时分,天黑的很,人被冲散以后很难再聚起来。地形又相当不利,吴县入阳和只有一条山谷可以通过,羊葫芦似的头窄浅肚腹宽,进入容易出来难。最要命的是,杨镇手底下这支兵大部分都是新兵蛋子,练了不到三个月,刚习惯军旅的行事安排,刀剑斧钺都还没使顺手。对上范文焕久经沙场的骑兵,正好让人家堵着打、追着打、围着打,马踏死的、迎头一刀砍死的、被围起来乱刀斩死的,这一下就去了十之二三,还有什么好说的,当即就惨淡收场。
何敬真那队还算有点时运,前边一大截进了山谷没多久就乱了,他们四个小队还留在谷外,他马上领着尾巴这群人往外退。队长王二彪不gān了,说前边的弟兄正蹈死呢,他们不上去救也就罢了,居然还想着跑,这也太不仗义了吧?!他这么一说,本打算随何敬真去的人又站下了,看样子不给套过得去的说辞他们是不会跟他走的。何敬真扫了一眼环在他俩身边的两垛人,长话短说。他说从刚才杀过来的零星人马来看,军容整肃,黑甲黑旗,虽然看不分明,但依照战局推断,前边遭遇的极可能是后梁李天泽麾下的黑甲骑兵。深夜涉险取道与阳和jiāo界的吴县一定是万不得已。这样不要命地从敌方地盘上擦过一般有三种可能:一是为解兵围,二是为解粮缺,三是兵行险招从敌方意想不到的地方突入奇袭。李天泽统兵十万围阳和,阳和是个小城,十万够用了,兵不缺。吴县与阳和隔着两座巨峰,峰险绝,上下只有一条砂石铺就的栈道,栈道上设有石垒关卡,攻过去代价比直攻阳和大多了,赔本买卖人家不会做。那就剩缺粮一桩了。李天泽十万大军一天的吃喝嚼裹至少数万斤粮糙,他们从东南渡楚水而来,突进急行,粮糙必定仰赖后续补给。十几天前沈舟夺下闽江入楚水的关口,断了李天泽从水上运粮糙的唯一通路。若是粮糙不继,饿狠了的兵士提不起jīng神攒不足力气攻城,李天泽下了大本钱围了三个来月的阳和一战就要蚀本了。为了吃下阳和,粮足是必须的。派jīng兵深夜从敌人眼皮子底下押粮也是必须的。只没提防会与敌方迎头撞上。他们队伍尾巴上这百来号人能做的事不是去和前边的弟兄一同蹈死,而是另辟蹊径,为两千多条xing命谋一线生机。
能不能谋,谋不谋得好,关键在两个字,一是“守”,二是“扰”。守就是派人守住出口,等着与杨镇领出来的残兵会合。遭逢如此变数,杨镇必定会想办法找援手,送信的差使总得有个不伤不残身qiáng力壮,能一夜不停奔走的人去领。扰就是挑几十号自认嗓门亮得特别开、劲头憋得特别足的人,从右边山谷中段爬上去,几垛几垛散开,扯直嗓子喊:“不好啦!梁衍邦从吴县攻过来啦!咱们中埋伏啦!!快撤啊!!”深夜行经敌方地盘,人手也不是非常多,心虚是难免的,猛然间听这么一耳朵,甭管是真是假,都够他们乱一阵的了。
话已经摊明白了,说的入qíng入理,那还有啥可犹豫的,百来号人都乖乖听候安排。“守”一队二十来人,由王二彪领着;“扰”一队九十多人,由何敬真领着。各自去往该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