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云在_作者:林擒年(45)

2016-03-31 林擒年

范文焕确实奉命领一队黑甲jīng兵押运粮糙送至阳和前线,刚到闽江就听说江口被沈舟攻取,不得不改道陆路,从吴县入阳和,想趁着月黑风高神不知鬼不觉地运过去的,带的人手的确不多,千来号铁骑押着数十辆粮糙辎重,马蹄上钉的都是“灭声掌”,一行人马悄默声地穿过山谷,就快要出去了,不意竟突然撞上杨镇的三千步兵。他们也着急忙慌,不过是新兵蛋子与训练有素的jīng锐之间的区别罢了,人家慌一阵马上就稳住了,而且还能即刻组织起有效反击来。反击的重点在于确保粮糙无闪失,把挡道的杀下去也就罢了,不敢恋战,千来号jīng骑排列齐整护着粮糙往谷口冲锋,正当此时,右边山谷骤然听见有人喊:“不好啦!梁衍邦从吴县攻过来啦!咱们中埋伏啦!!快撤啊!!”
前锋的马队犹豫了一阵,错了几步,中间那截就跟不上了,一辆运粮车的后车辙陷进泥坑里怎么拔也拔不出来,一着急破绽就露出来了。何敬真等的就是这刻,他在箭尖上缠了一圈棉布,浸足了豆油。陈大牛一早就擦着火石在一旁候着了,何敬真一个眼色他就上来引火,火起弦定,一眨眼的工夫箭就流星一样拖着火苗飞驰而去。箭出去以后何敬真才觉出自己身上被冷汗泡透了。这才顾得上想后果。后果是严重的,尤其是she不中的时候。他们九十几号人的位置bào露了不算,范文焕的骑兵也不是吃素的,前后想想马上就明白这是个伪局,专为诈他们的,下起杀手来就更不手软,到那时只怕伤亡更加惨重,局面会更乱更难收拾。而且,他只有一半的把握she出去那箭能顺利落在粮糙垛上。太远了,天又太黑,那箭发出去靠的不是目力,是耳力——极微妙的车辙与地面磨擦、前后龃龉,蹭蹬不前的声音。至于she出去以后能否引燃那垛粮糙,他一成把握也无。豆油与棉布本就不是趁手的材料,是“无米之炊”下的拼凑。
万幸当时正值冬末,天gān物燥,风向刚好是西南风,箭借了好风的力,落点很刁钻——落在了那一大垛粮糙的左前方。陷进地里的车辙在右后方,推车的兵、拉车的兵都顾着后车轮了,没顾得上前边。说来也玄得很,火苗子随箭尖没入粮糙垛子后,小死了一阵,明火灭了,在gān粮糙里焖了一刻才缓缓还阳,慢慢舔舐,薄积厚发,从内往外燃的火,大起来就很吓人。这时杨镇也转过弯来了,领着残部往左右山谷跑,一边跑一边喊“梁衍邦领兵从吴县攻过来啦!!”。擂鼓的擂鼓,连伙夫造饭用的那口大锅都派上了用场,铿铿锵锵、咚咚咚咚,鼓噪声从前后左右掩至,范文焕也顾不上验真伪了,领着其余车马往谷口急撤,队伍拉出来竟有几份láng狈。
事qíng到这儿还没完,杨镇安排了血书印信,挑了自告奋勇的王二彪和赵四五,要他们火速送往五十里外的吴县县衙,jiāo给驻在那儿的营官卢世杰。两人不rǔ使命,天蒙蒙亮时将急信送抵。卢世杰与杨镇的jiāoqíng不一般,打小一块儿玩尿泥、一块儿逃学、一块儿挨爹揍、一块儿入伍、一块儿出生入死,糗事丑事彼此都存着一箩筐呢,说话没遮拦,信上也净是些糙话,什么“癞□□你可得把路过你地面的苍蝇盯好了!放跑了他们地下相见看我掐不死你!”。卢世杰见信二话不说,披上战甲扯出人马,抄近路在关城口外的一处密林里设伏。
吴县山穷水恶,山匪一茬一茬地出,阳和没动静时,驻跸的兵们就拿露头的山匪练手。看得出来卢世杰手底下这队兵平日里没少做这类功课,野战的门路相当熟,两千人贴在地上一点声息都没有,而且沉得住气,等范文焕一队骑兵完完整整落进套里才开始动手。范文焕一夜惊魂都还没缓过来呢,前方密林看来颇太平,谁想一进去又是场惊吓。卢世杰手底下的兵都是老兵油子,一家老小都指着他们那点儿微薄的薪饷活命,多少年没见过满尖满屯的粮糙了,这会子一看见几十大车的东西,眼都绿了,登时浑身是胆满身有劲,拼死冲锋杀声震天。范文焕那边也知道厉害,这批粮糙若是丢了,回去也没有活路,不豁出去不行。双方鏖战一天一夜,死伤甚众。卢世杰这边胜在人多、地形熟,抢就行了,不用保什么,实在不行一把火烧了粮糙也不心疼。范文焕那边吃亏在骑兵叫绊马索绊倒不少,运粮车又给兜天网罩住,又兼着要保护粮糙,左奔右突,顾此失彼。也算他能耐,一千骑兵折损了四百多,用人命杀出一条血路、护着三分之一的粮糙从关城东边的一条小路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