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杀招狠哪!当场就把皇帝杀得没了言语。不需说,吕相又赢了。赢了的收拾收拾出了宫门,沿着九城城防一路劳军,最后一站就是何敬真守的这处垛口。走路都能撞在一起,放在往日,老流氓定要在嘴巴上讨点儿便宜,如今不成,没那个心qíng。见着人了,上上下下细细打量——还成,没设想中那样瘆人,但挂彩也不少,啧啧!回去要咋说?嗯?就说没大伤,给刀子拉了几道小口子?罢,gān脆说两边错过去了,没见着人就完了。反正都是扯谎,拣最不容易穿帮的扯才好呢!
吕相板结了一会儿,迅速定了主意。两边jiāo换了内外境况。何敬真说照这种围法,怕是不能善了。吕相说都知道的,朝堂那边才jīng彩呢!你是没瞧见!
吕相说的jīng彩是指文武们在生死关头的各类表演。别以为罢了朝这些人就没地儿表演了,不,私底下的表演,那台子搭得真是又宽又阔,深不见底,从国内搭到了国外,从城内搭到了城外。围城第一日就有人上奏折,请皇帝派员出城议和,雪片似的飞进内城来,都不用瞧那些人的嘴脸,光看奏折就够了。一张张纸后边藏的是什么腌臜心思,一目了然。
吕相自认不是什么好鸟,但和这些人一比,顿时觉得自家万分纯良,简直和羔羊差不多少。
那时何敬真还不曾真正站进周朝的权力核心,不曾被这大熔炉煅烧,不曾被一口口吐沫抹得炭黑,因此不大明白吕相一连的难言苦楚从何而来。吕相自然也知道这是个比他纯良得多的老实孩子,受过的最大磨折,不过是被自己人从背后cha了两刀,当然不会明白被人扎成了筛子,还得身残志坚地充当挽狂澜于既倒的擎天柱是个什么滋味,于是宽容地笑笑,又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便匆匆返回内廷向皇帝复命去了。
进到御书房,见皇帝正在看那堆成一垛小山的“请议和”折子,吕相耷拉着老脸想:这位还真不嫌刺目剜心!我就囫囵扫了一本都没眼看了,这位倒好,一本本看过去,还做朱批!
咳!吕相咳嗽一声,皇帝从折子堆里抬起头来看他一眼,问:境况如何?
吕相不含糊,三言两语把城内外境况说清楚了,余下的就剩扯谎和掰瞎,他扯了个小谎,掰了一会儿小瞎,观察了几眼天子的面色,觉着这个马虎眼儿打得不够圆熟,混不过去,就gān脆把大实话和盘托出,说了说护卫将军伤哪了,是大伤是小伤,血流了多少,处理了没,吃喝了没,休整了没。
实话说大了也不好哇!皇帝一听,又动了换人的心思。老流氓立马端出张苦脸:“陛下,老调臣就不弹了,省得招您烦,但、但,这火候的事儿,就差那么一根柴禾了……”。
皇帝不是不明白,是qíng不自禁。他怕。怕有什么万一。万一一来,他这辈子就空了。
对皇帝的心病,吕相心知肚明,无话可说,只好扯了句他自己都不信的话,他说陛下勿忧,褚帅老骥伏枥,一旦出马,一个顶俩!
褚帅已经七十五了,再是志在千里也不能不服老。白发苍苍的老帅站在摇摇yù坠的高台上,一夫当关,抵挡不断扑上来的万千敌卒,那场面可不叫悲壮,叫悲凉!
整个周朝打得都没人了?!弄这么个老东西上来出洋相!
朝堂上的议和派也是这么想的,奏折上的贫嘴滑舌也是打这儿来的,可出乎大多数人意料的是,这老东西还挺经揍!不仅顶住了后边三四天蜀羌军重pào的狂轰滥炸、昼夜不停的急攻,还和护卫将军打了场漂亮的配合。老帅与少将一合计,决定趁夜发一千骑,出西北门绕至敌后,什么也不动,光烧袭粮糙。一战功成,蜀羌军以为援军到了,怕被包了“饺子”,急急后撤,竞相践踏,踩死了不少。士气是打出来的,胜了一场,士气高涨,这时再从民间征求退敌之计,果然有异人献了条好计——派人手出城,往二十里外的泾水上游投毒,这毒不对人,专门对马,马饮了放了毒的河水,立时瘫软抽搐,再上不得战场。
攻防双方你来我往,斗了数个回合,归总了来看,勉qiáng算个平手。防守这方要拖,拖越久越好。攻城那方却是拖不起的。第五日清晨,蜀羌军派使来谒,说是要讲和,指名道姓要两个人做议和使者,一个是右相吕维正,一个是护卫将军何敬真。
用脚想都知道皇帝是不可能答应的。
一个是股肱之臣,一个是长进命里的小冤家。能去?!
去了股肱,江山社稷就断了一根砥柱,如今乱流正急,少了一条柱子是好玩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