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发重pào轰过来,高台被崩了一个角,整个往西南方倾倒。待要找绳索定住,却发现所有绳索都用在御敌上了。缺了角的高台发出一阵垂危的闷响。何敬真杀退一拨敌卒,抽身后开始解甲胄,没死的兵们都和他一个动作——解甲胄。甲胄上边有两个活眼儿,可以环环相扣。转瞬间,一双双手就把几百副甲胄扣在了一起,再一双双手传过去,系在那半断了的西南撑柱上,硬生生把将倾的高台拽起来。没了甲胄,敌卒乱刀袭来,砍的就是ròu身,快刀利刃,别说正中,就是小刮小蹭都能马上拉出一道道吓人的血口子。更大一波攻袭来了,专攻那将倾未倾的西南角。部署在东北角的那队人本可以与西南角这边守望相助、互为犄角的,可统制东北角的许敖突然率部后撤,平白露出个大破绽让敌卒去钻,何敬真这边措不及防,几乎让敌方把防线撕开。
守这处垛口的什么人都有,既有禁军,也有援军,还有城内百姓,指不定还有各路jian细,心思多而且杂,一见有人领头,立刻蠢动,借机后撤的有,趁乱摸鱼的有,按兵不动的有,眼见着阵脚就要乱了,何敬真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箭,引弓劲she。一箭穿心,许敖从高台上坠了下去,摔个稀烂。见了这一下子,蠢动的心思一吓,收敛了几分。何敬真蹬倒一名扑上来的敌卒,吼道:“国难当头,城危之际,谁敢退后!”,又cao着滴血的长刀划地为界,“以此为界,退出界外者,斩!!”。保家卫国是人心所向,他这一声令下,大部分军民都应声附和,声震于野。蠢动的心思跳了几跳,渐渐小下去,大多灭了,不灭的也要相相时机再说了。
第47章 心病
一场恶战,从清晨杀到入夜,相持不下,攻防双方都死伤惨重,都人困马乏,都亟需一次休整,于是暂罢兵戈,攻城的退回城下,守城的收缩至城防。城内百姓早就自发备好了热饭食抬来犒军,轻伤的边包扎边用饭,伤重的抬回到设在城中央的义所,那儿有从城中征来的通医术的医者,也有从宫中派出的御医。一座城,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人员往来不绝,忙而不乱,还算秩序。这秩序里边有老帅褚季野一份功劳。老帅今年七十有五,出自河间褚家,巨族出身却不愿凭祖荫出仕,硬要从个百户做起,一直硬碰硬做到了国朝元帅,封安国公后从军旅中退出,归家荣养。他五十余年戎马,费尽心血栽培出两个将帅苗子,师徒qíng分深,师父待徒弟比亲儿还要亲厚,而今折了一个,老帅痛煞。可以说,正是梁衍邦的横死沙场,让褚季野从两不相帮的中立当中走了出来,站到了皇帝一边。世易时移,今时今日,门阀已经成了一根刺,梗在了周朝的咽喉,若是放纵,他日必定会让这江山从内往外烂。况且,凡事过犹不及,门阀这回做得太过了!为了权势,竟不惜陷国于危!大义当前,不容小我,安国公褚季野以七十五高龄重披战甲,扯了一支由各家家奴、护院拼凑而成的队伍,替下了从晨战至昏,所剩无几的何敬真一队人。
曾经的将帅与现时的将帅是头一回碰面,两人确实在某些方面极度相似,比如都不多话,该说的说完就罢,没有客套寒暄;比如都不信邪,蜀羌挟兵二十万杀到了家门口,城内守备如此、兵卒如此、器械如此,换个软蛋,怕不即刻跑路?!他们偏不!两人都坚信只要人心未亡,必定会有柳暗花明的一天。
何敬真从垛口上退下去,简单把伤口处理一番,心里有事,胃里也跟着堵,qiáng塞下两个包子,胡乱灌几口汤水又接着巡城防去了。崩了的西南角此时经过几十名巧匠的休整,勉qiáng直立,能经几分风雨还真不好说。他满脑子的布防、御敌、出击,光走路不看路,走了一会儿,一头撞向同样光走路不看路的吕相,两边都吓一大跳。
吕相此行是劳军来了。表面的说辞是天子坐镇朝堂运筹帷幄,事务繁忙,就由他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右相前来为军士们鼓气壮胆。实际上是吕相与皇帝私底下又掐了一架,就为这劳军到底该不该御驾亲临的事儿。皇帝说要去。吕相说不该去。皇帝说老子就是要去,管得着么?!吕相说臣管不着,也不敢管,只是还请陛下三思而后行。皇帝说老子已经想完了,就是要去。吕相来了句犀利的:陛下,今日尚是围城首日,大风làng都在后头,还请经心些。意思就是劝皇帝先把自家本职gān好,劳军这事儿后边还有得给你劳个够!皇帝一对丹凤眼血红,当时就用目光扎了吕相一身眼刀子。吕相不动弹不退让,清风淡月地放了个大杀招,他说:“陛下,别的不说,何敬真身为护卫将军,必定身先士卒,这时刻定然浑身浴血,您见了能定得住心么?能么?能您就去!臣绝不拦着!”。意思是你听见他受伤一颗心就绞出血来,去亲眼瞧那么一下子,你能挺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