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想起了个有关西瓜的成语,猜猜?”我破冰。
“猜对了有什么奖品?”他似乎挺感兴趣。
这只是一时兴起,哪儿想什么奖品?“没有。”于是我说。
“哦。”他状若失落,一会儿又使声音传达出笑意,“哥是这么在意奖品的人么?”
“西瓜地里散步,打一成语。”
他瞧了一圈,笑道:“青枝绿叶?”
我看看藤蔓连接着的绿圆兄弟,说:“这个不准。呐,给你点提示。你在我们班上的状况。”说完后我就有点儿后悔。我看到陶然脸上倏忽闪过失落的神采。他必然是猜到了——左右逢源(圆)。我不喜欢这个词,他也是。而我才注意到他的敏感。
“不知道哎,太难猜了。”他摸摸鼻子。
“想要什么奖品呐陶小然?”我笑道。
“啊?”
“猜对了没奖品猜错了有。”
“嗯……”他摸着下巴直盯着我。
“快说!看什么呢?”我试着摸摸他的头,见他不反感就继续着手里动作。却惊觉他的头发十分……好玩儿。让我想起了前年去世的黑虎。黑虎是一只虎头虎脑的土狗,整天除了啃骨头就是哼唧,倒也十分可爱。它的毛发很浓密,我经常给它顺毛。
陶然看起来颇为苦恼地抓了抓头发:“这太突然了我还没想好呢。你第一次给我送东西我也不能这么随便呐!要不等我想好了再跟你要?”他迎着阳光,眯眼道。
“嗯,没问题。”
“哎,小言,我也想起了一个歇后语,关于黄瓜的。八月里的黄瓜棚。”他看着我。
我转头看看毗邻的黄瓜菜畦,悬挂在藤架上的黄瓜,有的弯曲,有的笔直,瓜上坑坑洼洼满是白色的刺,瓜蒂处结了黄色的花。是什么呢?棚上爬满了绿长条藤蔓。
“是非曲直?硕果累累?”我有些不确定。
“哈哈……你刚好猜反了。”
我不解地看着他。
“是空架子。八月里的黄瓜棚——空架子。”他看我仍是不解,又说,“其实我说的这个八月,是指农历八月。那时候,黄瓜就都采摘完了。”
“……”
“你想要什么奖品啊?”
我盯着他的头发,迟疑了会儿,说:“头发给我玩玩儿?”
他不再理我,而是朝离他最近的西瓜走去。我看着他蹲下,屈身向前,用手拍了拍西瓜,又拍了拍另一个。好像在挑选什么似的。他本来就在挑选。不过,他怎么判定西瓜的优劣?我走近他。
“听听这是什么声音?”他拍了拍瓜,问我。
我听了两声“嘭嘭”,有点儿像篮球落地的声音,但要轻些。
“再听听这个。”
这次有点儿像“噗噗”声,比刚才那个的声音要浑浊沙哑些。
“这个是过熟的瓜,不好吃了。”他摘下“噗噗瓜”旁边的那个发出嘭嘭声的,“这个是熟瓜,咱们要这个。”
我十分惊奇:“你怎么知道?”我只知道这些西瓜通过音色来传播信息,却不知它的信息内容。
“小时候我经常和伙伴们去别人地里偷西瓜,次数多了也就自然知道哪些西瓜好吃咯!”他笑着指着那个噗噗瓜,“这个是沙瓤的,但是熟过头了。”
我心头一跳,想问问他们家什么时候拥有的这座岛,他妈妈又是什么时候去世的;却只能任鱼骨头卡在喉咙里。
我什么时候对陶然如此顾忌了?
“我们挑两个带回‘听松馆’,再摘些黄瓜、香瓜、桃儿啊别的什么。”
我们俩满载而归。
“‘听松馆’挺有诗意的呀。你的住处?”我仰首看向匾上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一如我对他的最初印象:潇洒不羁。
他点头默认。我跟着他走进大厅。
他说会有人定期来陶然洲打扫房间以及看护果园。只是他每次来时都希望他们不在,因为他觉得那些园丁佣人们太吵,即使不说话也吵,连呼吸都是不该在他陶然洲上的。然而有时候他偏偏得等到他们把果园打理好了才行。他来这儿全凭心情,然而播种等农事却要按期。
他忽然说他想留的留不住,不耐见的却得忍着。
我想这个地方应该就是当初他跟我说的每当自己心里不畅快就来的、如小树林之于我的老地方。
“你妈妈很爱你,她以你的名字为这片美丽的岛命名。”陶然一定是想起了妈妈。
陶然没再说话。我洗净瓜果,陶然找了个漆盘,盛好后放在了炕桌上。他又不说话了,只呆呆坐在榻上,像是魂飞天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