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_作者:清泠川(25)

2019-04-14 清泠川

  我觉得此刻我们之间隔着的不只是身前的小炕桌。

  “张嘴,大少爷。”我递给他一片切好的西瓜。

  西瓜的甜香钻入鼻翼,他却拒绝了。

  “陶然,有什么不满你说出来,这样子算什么!”

  “小言,我和箫以寒的未来,如果要你选,你选谁的?”他忽然莫名其妙地说。

  敢情他的不时郁卒是为着这个?

  “我哪儿能决定你们的未来?傻子。”我把手上的西瓜又塞到他嘴里。

  他却仍是不肯张口。待我忍不住要发火了,他却撇着嘴,像受了多大委屈似地说:“你先吃一口。”

  我从桌上另拿了一块儿,才啃了一口,就被这家伙抢了去,像电视剧里猪拱白菜似地吃了起来,还满脸含笑,也不知他笑些什么!

  不知为何,脸颊有些烧,我连忙拿起一根黄瓜往嘴里塞,又不知为何,隐约地竟不想让他看见我这副样子,平白地觉得狼狈。

  可还是让他发现了。他紧盯着我,眼眸泛光,嘴唇殷红,我知道那是西瓜汁,很甜,我才吃过一块儿,这会儿又想吃了。

  “咕嘟。”我听见自己咽了口口水。

  而后,陶然的脸越来越近。

  “怦怦怦怦怦……”我是不是又该吃猪心了?

  然而,我现在更想吃西瓜。嘴里的西瓜味儿竟分外甘甜,竟比之前的那整片西瓜还要美味。

  恍惚间我好像听到了西瓜落在地面的声音,之后是其它瓜果、漆盘,再然后是炕桌。

  回过神来时陶然已压在了我身上。

  我听到他的心脏“怦怦怦怦……”

  听见我们俩心贴着心,一起怦怦乱跳,毫无章法。

  我呼吸着他的呼吸。

  我感受着他的感受。

  清醒之后意识又归于混沌。我看见了小钰。我知道自己处于混沌之中,可我还是要阻止当年的那个错误。像执念似地,见一次挡一次。

  小钰消失了。

  身上的陶然也离开了。

  然后,我听见他说:“杜谨言,你真有你的。”

  我一脸错愕。

  又见他面无表情地说:“杜谨言,答应你的我会做到,还有那笔钱,就当是我当初招惹你的赔偿。以后我们没有关系了。我还有事,先走了,我会叫人来接你的。”

  于是,陶然在我尚在懵然间便拂袖而去。

  于是,他这番话在后来的好多年里都响彻于我的梦中,而我一直没能明白他的意思。不知道他勃然变色的原因,让我十年后仍无法对这段不明不白又短暂的感情淡然处之。

  高考在即。而我再没见过陶然。六月六日提前看考场的那天,我意外发现和陶然的某个兄弟在同一考室。我一时没忍住,上前攀谈,才知道陶然已经去美国了。

  陶然,你是一早就准备好全身而退了吧?否则,你要我如何相信你这么快便去成了美国?可是你当日又为何那般离开?你为什么连个理由都不给我?哪怕是厌倦了也好……

  六月七日,我整个人昏昏沉沉,心脏跳得有些发疼,勉强撑完上午的考试,准备休息会儿,卯足劲儿准备下午的英语,却收到医院传来的噩耗。

  奶奶走了。

  目击者说,奶奶走在马路上,见一辆白色奔驰疾驰而来,她一头撞了上去。车主立马下车检查她的伤势,她却一把扯住别人,直到弥留之际嘴里还大喊着“赔钱、赔钱……”

  那些人像是在讲述一个妙趣横生的故事,时而唏嘘叹气,时而感慨这世上居然真的有人要钱不要命。

  “奶奶,言言长大了,言言会挣钱的,言言上大学的钱会有的……”

  一时之间,天昏地暗。

  我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床架上挂着点滴瓶。手表时间显示为16:30分,还有半个小时英语考试结束。我错过了。

  护士小姐好心问我想不想喝水,吃东西或者上洗手间。

  我摇摇头,想说我要去看看爷爷。可是嘴巴大张,腮帮子撑得酸疼,还是发不出声音。我想,我是不是哑巴了?

  我看见她眼里闪过悲伤和同情。

  我想说话,我想问他是不是爷爷病情又加重了?

  最后她说:“你听到你爷爷的噩耗,受惊了,暂时无法发声。”她的话语像是浸在一泡眼泪里似的,带着咸涩的潮湿。

  爷爷的噩耗?为什么是爷爷?为什么又是噩耗?我看着她。

  对方说她能体会到我一日之内错失高考,连失两位至亲的心情,说希望我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