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有什么资格嫌弃呢。刚进城的时候,酒店的同事不也嫌弃他一身的异味吗。那时他家里还没有自来水管,打个水要走好几里路,吃都不够,哪有多余的水来洗澡。
隔着外套摩挲着装在衬衣胸口口袋的里的钱,奔波了一个寒假,也不过一千块,正好够买瓶香水。安明野送他的那瓶所剩不多了,大概等他用完了,再没钱买,那时他身上的味道也就掩盖不了了吧——贫穷的味道大年三十,项祀希拖着行李下了火车。车站外正飘着鹅毛大雪,好在今年他准备了棉衣——是学校发的羽绒服。深蓝色的羽绒服,又宽又大,胸口用红线绣着学校的校徽和名字,因为太土而被年轻的大学生们嫌弃。不过这宽宽大大的套在大衣外面正好,防风又保暖,脏了蹭了也不心疼。可惜积雪太厚了,化了以后成了脏水,他的小羊皮靴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雪水里还是怪郁闷的。
到了镇上,又挤着公交车摇摇晃晃了快一个多小时才终于到了村子里。这才算是到家了,无论这个家多破败,多贫穷,可他还是有将在外奔波的疲惫一扫而空的魔力。
村里的积雪更厚,也没人清扫,裤脚都湿了一片,箱子都拖不动,一路提着回家。一进门母亲就张罗着让他把裤子换掉,在烧的火热的炕上暖和了片刻,冻得发麻的脚才渐渐恢复知觉。
“妈,这些钱你拿着。”项祀希拿出捂在怀里的钱,递给母亲。
母亲不肯收“你上学家里一点忙都帮不上,真是用钱的时候呢,咋还能要你的钱,你拿上自己花吧。”
“我吃住都在学校,花不了多少钱。”这几乎他每年回家的固定台词。“你就收下吧。明天再村头刘叔家买条鲜鱼,你跟我爸也补点营养。别老在家吃腌菜。”
母亲执意不肯收,最后还是他父亲发了话,才收下了。
年夜饭,一家人围在炕上吃饺子,守着春晚,还是那台老旧电视机,嗞嗞的闪着雪花。父母很高兴,今年还给他发了个大红包,里面装了几张崭新的零票,想来也是父母没舍得花,专门给他留着的。
十二点一到,家家户户掐着点出来放鞭炮。这一年无论过得好与不好,此刻都沉浸在喜庆的气氛里。项祀希大概也被这样的气氛感染,就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跟父母说新年好,还有“我爱你们。”
那是他们一家人,最后的安宁。
后半夜里,雪停了。
项祀希被炕给热醒,一时半会睡不着,突发奇想的拨通了安明野的号码。响了几声竟然真的接通了!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哪位啊?”电话那头传来陌生的女声。
项祀希试探着问“请问,安明野在吗。”
“谁?你找谁?”
“安明野。”
“没这人,你打错了。”
那头电话挂的很干脆。项祀希看着屏幕上的号码和备注的名字,觉得那三个字越看越陌生。过了一会,按下了删除键。
失眠的人总是会做些奇怪的事。
过了初五,村里的年轻人陆续开始回城打工。项祀希买了初八的返程票,再呆两天也该走了。
午饭时,父亲突然说起了项祀希的个人问题。项祀希愣了一下,过了一会才消化了父亲的问题。
“我还在上学呢,没考虑过这些。”
“上学是上学,也不耽误结婚。”父亲说。
“结婚?”
他还以为父亲是担心他在学校谈恋爱耽误学习,没想到竟然说到了结婚。“开什么玩笑。”
“终身大事哪能开玩笑。”父亲放下筷子,郑重其事的说“不瞒你说,我跟你妈给你相了门亲事。马家村的个姑娘,在县里读技校,去年才毕业的,在县上的幼儿园当老师。你俩要是结婚啊,等你毕业了,他爹能给你在县里安排工作。”
项祀希越听越荒唐“我好歹燕大毕业,在哪个城市不能找个工作。用得着谁给我安排吗。”
“那不一样,那要给你安排,可就是铁饭碗。”
“所以你为了这个‘铁饭碗’就打算把我卖给人家,是不还得当上门女婿啊。”
“胡说八道!咱家就你一个独苗苗,哪能给人家当上门女婿。再说了,人家也不用你上门,你俩只要结婚就行了。”
项祀希越听越气“怎么就扯上结婚了?你是收了人家的嫁妆没法退吗?开口闭口就是结婚,我连她是谁,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结哪门子婚。再说了,我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呢,领不了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