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朝_作者:公子优(58)

2019-04-04 公子优

  李惊浊说:“我去买吧。”

  二毛说:“我去,我去。”

  李惊浊不想让二毛出力又出钱,也不想做费时间的推让之举,便跟二毛一起去小卖部。一路上,李惊浊的脑子一直控制不住地在转,他必须像不去看柳息风的手稿一般克制自己,不去问二毛柳息风究竟是怎么写这个故事的。他知道柳息风会记录这些故事,也许这只是柳息风和他祖父的谈话记录。可是,如果那不只是谈话记录,而是……

  已经很久没有过的各种各样的猜测与怀疑再次涌了上来。

  走了一段,二毛忍不住搭话,因为他看小李大夫只顾闷头走路,便觉得气氛太僵硬。乡里乡亲,怎么能不亲热呢?于是他说:“红烧鱼块先生原来姓柳啊。”他才说一句,忽然想起什么,恍然大悟,“哦!这个柳先生是不是就是开春住进来的那位柳作家?我听人讲起过他哩。怪不得家里那么多书,那么多纸笔。讲起来,柳作家住得好好的,怎么要搬到小李大夫家里去?”

  李惊浊的思绪被打断,听此一问,便找个理由说:“柳作家借我书看,我免他房租,两个人都划得来。”

  二毛点点头,说:“小李大夫也是读书人,喜欢看书。”

  两人又无话了。

  二毛再寻话头,说:“柳作家是个作家,那他写过什么书哇?也不晓得他有没有文章登上过报刊杂志,说不定我还看过哩。讲起来,他今天写的那个故事倒是写得好啊。虽然那个故事我已经晓得了,但是他一写,我就像亲眼看到一样,跟别人讲的,就是不同。”

  李惊浊知道柳息风驾驭文字的能力非同凡响,容易让人沉浸,可是……他会像写小说一样记日记吗?那他一天到底要写多少字?

  “这个故事他写了多少页?”等李惊浊反应过来,这个问题已经被他问出口。他有一丝后悔,却也有一丝畅快。他太想知道了。

  二毛想了想,说:“差不多三页纸吧。”

  李惊浊终于忍不住问:“这个故事有题目吗?还是像写日记一样,写了日期和天气?”

  二毛刚要作答,李惊浊却又立即道:“不要告诉我。”他还是觉得自己不该问。

  二毛看一眼李惊浊,觉得小李大夫翻来覆去,有点神经兮兮。

  李惊浊也发觉了,说:“不好意思。”

  二毛倒不在意,说:“我也不晓得小李大夫在想什么,我就这么讲吧,那个故事,不是一个单独的故事……怎么讲……哦!《水浒传》!《水浒传》小李大夫你看过吧?”

  李惊浊不解其意:“看过。”

  二毛说:“柳作家写得就像《水浒传》,里面不止一个正主,三页以后,就是另外其他人的故事了,但是这个另外的人,跟那个对土地庙撒尿的傻子又是认识的。就比如,讲了黑旋风李逵,就再讲及时雨宋公明。”

  李惊浊知道二毛在讲什么了,二毛讲的,可不就是长篇小说?

  “不过土地庙的事情后面我就没看到了。”二毛继续讲,“应该也是讲太平镇这一片的人吧……”

  李惊浊听了这句,打断道:“什么叫也是讲太平镇这一片的人?”

  二毛说:“哦!我忘记讲了,柳作家这个故事,就是写的太平镇啊。”

  李惊浊下意识地说:“真的?”

  二毛说:“太平镇三个字立在纸上,又不会动,我认不错的。”

  李惊浊想,柳息风难道是在记太平镇这一片发生过的事?那些稿纸,到底是所谓的笔记,还是要发表的作品?一瞬间,余年和他的对话在他耳边响起:

  “你少给他讲故事。讲多了,要出事的。”

  “能出什么事?”

  “有灵感的时候还好,但是谁会永远有灵感?没灵感的时候,你说他能干出什么来?”

  “把别人的故事变成自己的故事?”

  余年当时没有回答他。

  此时李惊浊也没有回答自己。他本就不是武断的人,更怕错怪了柳息风。

  而且,他不知道这件事的边界在哪里。许多作品都有原型。只要是人,就受环境影响,各种环境。如果柳息风来太平镇,就是想以太平镇为背景,写一部小说,也没有什么,即便用几个旧故事,也不过使作品的真实感更强些……可是如果他整本小说都像今天二毛看到的这个故事,写的全是李家真正发生过的故事……

  这个猜测刚一冒出来,李惊浊便感觉到一种不舒服,一种复杂的不舒服,它没有切实地被侵犯、被利用或者被欺骗那么严重,但这它却像一种掺了水的混合物,将稀薄的被侵犯感、稀薄的被利用感与稀薄的被欺骗感全部混杂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