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夫斯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小鸡仔?如果是他的话,他不会用这个词来形容。
“我给了他一碗热汤,为了报答我,他非要给我弹一曲。我就想,能有什么损失呢?反正自从莉利离开后,也没人动那架钢琴。然后你猜怎么着?这小子竟然弹的真不错!连我这种粗人听着都会觉得开心。所以我就擅作主张,把人给留下了。聪明的选择,对吧?”
比起聪明,你的幸运更令人羡慕。
阿夫斯喝掉杯中的酒,赞同道:“是的,非常聪明。”
阿夫斯并不是个好酒的人,不经常来酒馆——即便来,也只喝一两杯就走。不过今天例外,他一直呆到了打烊。酒馆里大多数是烂醉如泥的水手,和几个平时无所事事的常客。波兰特早在午夜一过就离开了,只留下年轻的演奏者看店。年轻人从钢琴前移动到吧台后,阿夫斯这才有机会仔细观察他的脸。
棕色的发色,深陷的眼窝,高挺的鼻骨,明显是西方人种的特征。但那窄小的脸型,以及看起来比一般人要瘦削的身材,却又让阿夫斯感到一丝困惑。
“我的脸上沾到什么了吗?”
阿夫斯猛地回过神。
“什么?”
“您盯着我看了很久。”年轻人放下擦得干干净净的酒杯,朝他笑了一下,“我的脸上沾到什么了吗。”
阿夫斯有些尴尬,他没发觉自己竟然看得出了神。
“没有。”他说,为了不被误会,他又加了一句:“事实上,我是一个画家。”
“啊,画家。”年轻人看起来似乎并不惊讶,或者说,感兴趣。他低下头,拿起另一个酒杯,认真地擦了起来。
阿夫斯犹豫了一下,思考要不要提及那个午后的码头。但紧接着他意识到还有更好的方式展开谈话。
“你的长相很特别。”他说,“有一种东西方交融的矛盾。你是混血吗?”
这次对方有些惊讶了。他抬起头,看了阿夫斯片刻——顺便一提,那双焦糖色的眼睛可爱极了——然后笑着说:“画家都这么敏锐吗。”
“我猜对了?”
年轻人轻快地点点头,干脆地承认道:“没错。”
他那副自在的样子,让阿夫斯涌起一阵冲动,想去问对方的名字,想去握住那双灵巧的手。这种冲动阿夫斯以前也曾体验过。在他的创作巅峰,在他遇到灵感源泉的时候。年轻时他会迫不及待地将对方据为己有。但随后他发现,这种灵感就像突如其来的热情,很快便会燃烧殆尽,无法挽留。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他成熟了。
知道要如何延长这份热情。
阿夫斯压下一口酒。
“听约翰说,你是他捡回来的?”
“波兰特老板是个好人。”
“他的确是。当我还是个穷小子的时候,他给了我不少帮助。瞧见那面墙上的画了吗?”
“那幅暴风雨中的帆船?”
“是的。那是我画的。感谢他在我无处落脚时收留了我。”
“让我猜猜,”年轻人弯起嘴角,“酒馆上的阁楼?”
“没错!睡在酒桶中间,再告诉你一个秘密,”阿夫斯压低声音,“我偷喝了他不少酒。”
年轻人被他逗笑了。
“这么说,棚顶上的那片星空也是你的画的了。”
“你看到了?”阿夫斯作出惊讶的样子,“难道……”
不出所料,年轻人点了点头,“现在我住在那儿。”
当然了。除了那里,这间破酒馆还有什么地方能落脚呢?
阿夫斯慢慢地摇了摇头,“那可真是太惨啦。”他同情地说。“希望你有张床——当初我可是只能睡在草堆上。”
“没有那么糟糕。”年轻人轻声说,“我很高兴有个地方落脚。”
他的表情看起来平静又祥和,似乎对现状十分满意。阿夫斯颇为意外,他收住话头,今天说的够多了,他想。耐心点。
阿夫斯没有再继续搭话,他安静地喝完杯中的酒,在打烊之前离开。不过临走时他还是没有忍住。
“我叫让・阿夫斯。你呢?”
年轻人愣了一下,接着他说:“伊利亚,伊利亚・怀特。”
“很高兴认识你,阿夫斯先生。”
第58章
阿夫斯在墨勒忒住到了秋天。以前他从没有像今年这样,呆得这么久。秋天的墨勒忒别有风味,夏季的闷热感逐渐散去,海风为整座城市都带来了一丝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