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不敢批评他,但有些话还是得说。
“你这回算是彻底得罪人了,我要走了没关系,你还要跟他共事的。”
“反正不是一个科室,而且心脏的毛病最好不耽误。”
“那万一我听错了怎么办?”
“不可能。”
他笃定的语气让我备感压力,陡然生出一股后怕来,可是后怕里又带着甜蜜——他那么相信我,甚至是无条件的相信。
如果早能这样多好。
不过已经没关系了。
他开始给我讲粘液瘤,讲风湿性心脏病,但我第一次听不下去了。清晨的阳光稀薄但美丽,凉风徐徐,我最爱的人就站在我面前。
“叶岩。”
他发觉我没在听,显然有点不悦,我伸手抱住他的脖子,看准外面没人,凑过去在他嘴上亲了一下。
“别讲这个行不行,”我小声说,“至少现在别讲,咱们偶尔也得说点别的啊。”
他的目光明显软化了,但语气还是严厉。
“说什么?”
我脑袋里也不知道怎么就蹦出这么个想法来。
“夏远,我们约会去吧。”
33
送他下了楼,一会宿舍我就给姚晨打了电话。姚晨是我在外院学院狐朋狗友中的一个,从大一开始就在美女堆里流连,交的女朋友比挂的科还多。大三的时候他突然爱上了法学院的一个学妹,苦追了半年后终于得偿所愿,从此突然改邪归正,收心敛性变身成模范男友。
寒暄了两句我切入正题,“我要去约会,有没有什么好点子?”
“这还问我啊,”当着我的面他还是十分没正型,“去看电影,找个催泪的,感人的,趁机亲了抱了,然后找个浪漫的地方吃晚餐,再到酒吧……最好找个宾馆,脱衣服,齐活。”
“我说正经的呢,你再扯淡我告诉刘珊了。”
一提到女朋友,他果然立刻收敛,“你真要约会啊?什么类型的?”
我字斟句酌,“比较成熟,比较有品位,三观正,但有点特立独行……”
“行了,我知道了,”我听见他啪地打了个响指,“总之是你装高雅的时候到了。”
“怎么说?”
“中国爱乐乐团四号来大剧院,我这有票,你要不?”
搞了半天,还是替自己推销生意,姚晨从大一开始就跑单帮倒私货,四年下来也不知道赚了熟人多少钱。
不过细想想,交响乐好像是他会喜欢的东西。
“多少钱?”
“A票我没有,现在就B票,原价六百,给你五百。”
我倒抽一口冷气,“一张?”
“一张五百,两张八百。”
“你打劫呢?”
“我现在是想打劫啊,珊珊住院了,我得弄钱啊。”
“什么毛病?”
“就阑尾炎,说是要切,折腾完保险那大夫又要红包,我这都揭不开锅了。算我求你了,你就当救济我,买两张吧。”
一有人批判医生,我脸上就开始挂不住——不是第一次了,一到这个时候我就特别尴尬。“珊珊在哪住院呢——不是我们医院吧?”
“就是你们附院啊,外科那个周若松。就那黑心医生,我都懒的说,你们这哪是救人呢,一刀杀了我算了——”
我耳朵旁边开始发烧,尴尬得一塌糊涂,姚晨好像没注意到连我也骂进去了,仍然滔滔不绝,我咳嗽一声打断他,“你还卖不卖票了?”
他没料到我真舍得砸钱,喜出望外,“卖!”
挂了电话我轻叹一口气,突然觉得自己真大头——可是不花点钱帮他一把,我就觉得挺有负罪感,虽然实际上和我没什么关系,但那毕竟是我的学院,我的老师。
一想起周若松平时儒雅超然的样子,再想想他背地里干的那些勾当,我就觉得十分恶心。有这种老师真是倒霉透顶,就因为这种人越来越多,医生的形象才一落千丈。
有了对比,更能察觉出夏远的可贵来,我仔细地想着关于他的种种,越来越觉得,这世界上不会有比他更好的人。
也不会有比我更幸福的人了。
傍晚的时候,姚晨带着票来找我,笑逐颜开地拿着钱走了。我顾不上心痛,兴致勃勃地跑到医院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