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如同半个女主人,忙里又忙外,这会儿进了客厅招呼周澜带来的人。
贺驷她熟识,周澜不方便回天津的时候,贺驷经常两地的跑,家里来了无数趟,虽然不大言语,但人很靠得住。
于是她先给贺驷安排了客房,其余的士兵都是大小伙子,她也不方便出面,贺驷也没用她张口,点名留了下几个,其余的打发去了最近的旅店住所。
大部分的警卫班人员,都安排在华界的周家老宅子,其实只是回家探望,以往行事低调,他很少带太多手下,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去年西安发生那档子事之后,国内愈发的不太平,他身份复杂,几方势力各怀目的的盯着他。
时局愈发动荡,日本人的好多动作不加掩饰,意图也愈发明显,从街面上越来越多的行事乖张的浪人身上就可以看得出来。
周澜的身份太敏感,他一度同日本人如胶似漆,忽然翻脸大打出手,已经成了日本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欲拔之而后快。要不是他在内陆地区,始终行踪少而隐蔽,日本特务一定早早就盯上他了。
现在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周澜深知今信雅晴的势力和本事,他不会这么久还任他音信全无。
所以,一个很大的可能是,今信不仅掌控着他的消息,还可能左右着他的生死。
毕竟他不能够永远衣不卸甲,重兵簇拥。
二人之间的关系,只有二人心知肚明,不捅破,各自尚且能苟活下去,昭告天下了,那都是通敌的罪名,都是死路一条。
日本人是他的敌人,自己人里也有很多敌人。他只带二十多个警卫就来到天津,是风险极大的挑战,这些人只能保他关键时刻不丢命。
如果真要有人置他于死地,那是很难逃出一劫的。
他这次回津的目的之一就是劝家里人离开天津,到上海也好,武汉也好,或者去香港也成,总是比华北要安全一些。
整个华北已经在日本虎视眈眈之下,摩拳擦掌,早晚要往中国心脏掏上一爪子。周澜的独立师就在29军麾下,29军是什么战斗力,他清楚的很——真的打起仗来,他的独立师不论战斗力还是装备水平,都是29军里顶尖的。
日本的水平他也了解,战术水平,单兵素质都非常高,厉兵秣马那么多年,他们是有备而来。
双方虽未交手,但知己知彼的人,已经能预计到结果。鸡蛋碰石头,要多少个鸡蛋,才能将石头磕出个裂缝呢?
幸好周家人都住在租界,暂时还太平。未雨绸缪,他不能等危险来临再拯救家人。
故土难离,年纪越大的人身上越明显。周澜劝解母亲十分之难,这也是为什么他非要亲自回津,如果是外人劝解,他娘一定不会听。
“我哪也不去,周家祖宗都在这,祖坟都葬在山上,我这把年纪了,我去了外边哪里像话,祖宗都不会答应的。”三姨娘只摇头,她目盲的很,已经完全看不清人,拉着儿子的手,空茫茫的“望着”儿子,表情很坚定。
“娘,”周澜用力握着她的手,让她体会到这事情的严重性,“天津不安全,租界也不是肯定就能安全,真打起仗来,我不可能在天津守着你们,当兵的要跟着命令走的,你们不安全,我走到哪心里都不踏实。”
“我一个老太太,到这把年纪谁也不怕,庚子年就开始天下大乱了,到现在老百姓哪家不过日子?”老太太十分执拗,她的人生经历里,摇摇晃晃就活到了老,怕与不怕,人生在她看来,到哪里都有艰辛,“谁得了天下都是要靠老百姓过日子的,还能把大家赶尽杀绝?”
周澜直摇头,已经顾不上姨娘看不见:“娘啊,日本人不一样,你没见过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
“日本人也是人,”好脾气的姨娘忽然否定他,“人和人没有区别,日本人有好人也有坏人。”
周澜没有多想,他不想辩驳人性的好坏,只想让他娘早点离开。
“好人坏人都无所谓,娘,刀枪不长眼,你看比利时租界连驻兵都没有,我怎么放心得下呢?”
“反正我不离开天津,对不起列祖列宗的事情我死也做不出,”姨娘的固执超出他的预料,无论如何也不肯丢下周家的祖辈,仿佛这就是她人生的本分,“你的心,娘心里明白,实在不行,让淑梅带着我大孙子走,我一个老太太守着。云峰这些年也不回家,娘觉得……这个干儿子八成是出了什么事儿,你孝顺,瞒着家里人,娘心里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