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周澜反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姨娘拍着手背打断了。
“我知道,小龙,你想说的娘都知道,”姨娘说,“可你也要理解娘啊,娘是周家现在唯一的长辈,云峰……如果不在了,你是周家唯一的传人,守着祖宗家业是你的职责,也是娘的本分,你带兵,忠孝不能两全,娘不能再到处走了,娘自己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
说到这,姨娘本来茫然无神的眼神噙满了泪水,一眨眼睛,泪水流下脸庞,在皱纹的阻挡下,流得并不顺畅,横溢满得满脸泪水。
“娘,云峰还在,”周澜紧紧握着姨娘的手,只有他二人在,母与子之间没有隐瞒,“他活着,您别多想,他受了点伤,不过都好了,过段时间我把他领回来给您瞧瞧,您别伤心。”
“真的吗?”姨娘问,“我已经两三年没见到云峰了,心里想啊,都不敢问你了,家里人都不敢问。”
周澜意识到,家里人确实这两年都没人问过,最关心云峰的哑叔不问,连亲弟弟云海都不问了——显然,是姨娘他们在家里合计过了,得到结论了。
就像周澜那年,以为杜云峰已经死了,和谁都不提起。
嘴上不提,其实全放心里了。
“他活着!”周澜说,“他一定会回家看您的。”
周澜满身疲惫的走出老妇人的卧室,回到了客房。
他以前不住比利时租界的房子,这房子当初和杜云峰买的时候,只是个过渡,房子小,他们有钱之后很快就买了英租界的大房子,把这套洋房留给了姨娘和哑叔他们。
晚饭吃得很安静,哑叔没有言语,淑梅低头少言少语,一边伺候姨娘,一边留意着小宝是否挑食,周澜有时和姨娘说几句,有时候转头和贺驷说几句,贺驷在他家里始终有点拘谨,并不像在师部里放松,有问有答,并不多说。
另一桌的警卫战士则全部埋头吃饭,除了碗筷响,全无其他动静。
幸好有小宝,不会看眼色,庶自上蹿下跳,一顿饭吃成了他耍活宝的舞台。
“爸爸,你看我!”小宝在爸爸面前显本事,抛起花生米,自己跟个小□□似的,移动脑袋脖子到处接。
周澜笑着教育了他几句,并不真生气,恍然间想起杜云峰十几岁的时候也喜欢这样丢着吃。
“爸爸,快看我。”小宝挑起一根长长的面条,腿脚麻利儿的上了凳子,“我的面条最长,快和我比比。”
“儿子,下来。”周澜一看这孩子平时在家就是惯养的,没被狠吓唬过,就伸手去拍他的屁股。淑梅也赶紧去哄小宝,想把小孩抱下凳子。
周澜这一巴掌就拍到了淑梅的手上。
“哈哈,”小宝及时地幸灾乐祸,“爸爸打梅姨了!喔喔,爸爸打到梅姨喽。”
“小崽子,”周澜呵斥,伸手打算教训教训儿子。
淑梅赶紧把小宝往旁边抱,躲开了周澜的巴掌,她求情道:“孩子还小,你回家了他高兴,平时不闹的。”
小孩子最会看人眼色,有人护着就什么都不怕,嬉皮笑脸,蹦蹦跳跳,哪怕爸爸真的拉长了脸。
“你刚回家,就不要吓唬他了,那么小,懂什么。”姨娘平时最溺爱小宝,现在连亲爹教育孩子,她都心疼。
“别胡闹,下次再不好好吃饭,奶奶和梅姨护着你,爸爸也要揍你的。”周澜一板脸,看着小宝,“记住了吗?”
“哦,”小宝拉长声音,好像正经了,其实眼睛亮晶晶的含着笑,十分调皮,“我记住了,爸爸。”
周澜扫了他一眼,心中并不真的生气,余光里带着笑。
小宝嘿嘿地笑,一下扑到他身边:“爸爸最好了,才不会生我的气呢,是吧爸爸?”
周澜没绷住,笑了出来。
这个小机灵鬼,这死皮赖脸的机灵劲,周澜心里软软的。
第二天一早,他带着贺驷去了英租界。
“比利时租界始终还是不如英租界好,那边没有驻兵,这边的有巡捕房更安全一些,日本人胆子再大,也不敢到英美租界乱来,”周澜进了英租界的大房子,边走边和贺驷说,“我娘不愿意离开天津,我也不能硬把她弄走,先让她来英租界住住,始终还是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