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至少可以再送送他。”
江雨生幽幽笑:“我已经和他道别过了。”
可是敏真没有。她趴在窗上,看着顾元卓登上那辆黑得邪恶的轿车。
轿车朝着小区大门驶去,车尾灯如一对血红的恶魔之眼,朝敏真发出无声的嘲讽。
那一刻,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和冲动,转身穿着拖鞋冲出了门。
顾元卓坐在车后座,心不在焉地听许幽向自己介绍项目的进度。
心中忽然有根弦被牵动,让他下意识地回过头。
透过车后窗,小女孩正自楼里跑出来,哭着追在车后。
仿佛有一记重拳狠狠捶在鼻梁上,顾元卓的眼眶热得几乎烧灼,扭头对司机吼:“停车!”
许幽和司机都怔住。
“停车——”顾元卓如笼中困兽,焦急地伸手去拉车门。
司机急忙把车停下。顾元卓随即推门而出,踉跄几步跪下,将扑过来的敏真一把抱住。
敏真搂住他的脖子,哇地一声哭出来,泪水滚滚,顷刻就打湿了顾元卓的肩膀。
孩子那最真挚无暇的情谊和依恋如滚滚浪潮冲垮了顾元卓心中最后一道防线。他紧抱着敏真,泪如雨下。
敏真哽咽:“叔,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知道。”顾元卓同样显得那么无助且茫然,“我保证,我会尽快,好不好?”
敏真泪眼朦胧地点头。
“敏真,我的好孩子。”顾元卓亲吻她哭得一头汗的额头,“你就是我亲女儿。叔叔爱你,也爱你舅舅。你替我照看好你舅舅,好不好?”
敏真抹泪点头:“你也要照顾好你自己。”
“我会的。”顾元卓和孩子手指拉钩,“敏真,你真是一个安琪儿。”
敏真看着顾元卓,认真地说:“那么,顾叔叔,再见。”
顾元卓胸臆间有一团气左突右冲。他强忍着大哭一场的冲动,松开了孩子的手,扭头逃似的钻回车里。
车终于驶出了小区大门,消失在了湍急的车流之中。
江雨生站在窗后,目睹了这痛彻心扉的一幕。
看着敏真慢吞吞往回走,他终于闭上了酸涩的眼,将最后两滴眼泪挤出眼眶。
只愿从此以后,人生之中再无离别。
第55章
那年春天, 敏真的英语课上来了一位新外教。那是个扎着粗麻花辫, 穿破洞牛仔裤的美国大妞,丰硕高大, 热情浪漫。
女老师喜欢通过英文歌帮助学生理解美国文化。在她的课上, 敏真又再度听到了那段熟悉的旋律。
当那钢琴旋律的前奏响起时, 敏真脑子还未反应过来,鼻子就先一步酸涩。
Some say love, it is a river, that drowns the tender reed.(有人说,爱是河流, 浸润了柔嫩的芦苇)
就是这个旋律, 将记忆海搅起漩涡, 翻出了一颗皎皎的明珠。
曾有一个晴朗的夜晚,敏真悄悄地看着两个她深爱的长辈,在月色与歌曲中缓缓起舞。
那时候,花开得正好, 月也正圆。女声如泣如诉, 悠悠地歌唱着爱情。
女老师说:“这首歌叫The rose,是一首传唱了几十年的老歌。旋律优美, 歌词脍炙人口。”
可不是么?这歌词将爱解说得如此淋漓尽致,简直句句箴言, 教亲身体会过爱的滋味的人一时五味杂陈。
有人说, 爱似利刃。不论是敏真的父母,是江雨生, 还是顾元卓,都是刀下流血的灵魂。
有人说,爱是无穷的欲望。即便是相爱的人,亦要忍受无法自拔的煎熬。
又有人说,爱是绽放的花朵,而你,是唯一的种子。
顾元卓走后,春天正式返回了这座城市。
阳台上的花盆里,敏真种下的花苗熬过了严冬,开始抽枝发芽,在春风艳阳之中舒展着身躯。
这三株花苗一日一个样,枝叶茁壮,相信春末就能开出今年第一批花来。
那种硕大,粉嫩,芬芳扑鼻的花朵,捧在手心里沉甸甸的,多么可爱。只可惜顾元卓看不到了。
敏真对那株以顾元卓命名的花苗格外关照,将它当作远行的顾元卓。她潜意识里觉得,不论那个男人走得多远,又会有怎样精彩的生活,它的根系始终扎根在这片土里,还是同她和舅舅在一起,不曾离开。
至于江雨生,失去了顾元卓的江雨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