绽放_作者:靡宝(118)

2018-07-09 靡宝

  敏真后来回忆这段日子时,对尹慧中感叹:“失恋原来这么可怕。一个人要有多坚强,才能经受住这种打击。”

  尹慧中问:“你舅舅当时很痛苦?”

  “那简直不能用痛苦来简单概括。”

  江雨生一贯是个隐忍、内敛的人。生活早就教会了他,发泄情绪除了浪费时间,对解决问题和度过难关毫无益处。

  于是,江雨生开心了不会轰然大笑,生气了也不会掀桌咆哮,而受伤了,自然也不会失声痛哭。

  他就像一口海贝,紧闭着嘴,默默地包裹着腹中那一颗尖锐的沙砾,用伤口渗出的血液层层浸润,直到把沙砾变做一粒珍珠。

  顾元卓一走,江雨生就病倒了,体温一路攀升到三十九度五。人却越烧越清醒,也不惊动敏真,自己去校医院吊水。

  还未开学,校医院急症室里也冷冷清清,唯有阳光自高高的玻璃顶棚落下,恰好落在江雨生的身上。

  感觉十分神圣。

  江雨生木然坐着,一时觉得自己被四壁紧紧压迫,一时又觉得自己离这个世界很远、很远。身体轻飘飘地离开了地面,对抗着万有引力,向上拔升,飘向苍茫的天空。

  摆脱了所有的记忆和痛苦,他挣脱了束缚,荡漾在无边无际的宁静之中。

  “舅舅!”

  孩童清脆而惊慌的呼声如雷贯耳,哪怕江雨生的魂已飞去九天之外,也被这一声呼唤拉扯了回来。

  江雨生艰难地睁开眼,就见敏真扑在床头,大滴大滴的泪水自红肿的眼中滚落而出。江雨生在医院里晕倒,热心的同事将敏真自家里接来探望他。

  小女孩那一脸惶恐和悲伤让江雨生心酸难当。

  这个孤独漂泊许久才来到自己身边的孩子,他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倚靠。他如果倒下,敏真怎么办?

  江雨生握住了敏真的手。一个滚烫,一个冰凉。但是他又有了重新站起来的力量。

  可要摆脱失恋的低潮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哪怕成熟理智如江雨生,在这个时期,也只有束手向生理本能投降。

  他依旧长时间失眠,迅速削瘦,寡言少语,神情恍惚。

  敏真总算深切领会到“魂不守舍”这个词的精妙。此刻的江雨生,显然就是身躯仍机械般维持着日常运作,魂灵却不自觉飘荡去了遥远的大洋彼岸。

  敏真偶尔半夜起床上厕所,常会看到大卧室的门缝里透出灯光。有时江雨生甚至会坐在幽暗的客厅里,电视调为静音,播放着欢腾的娱乐真人秀。他一坐就是一整夜。

  敏真知道,舅舅并不是为了看电视节目,他只是想找点事情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好不再沉浸在思念之中。

  顾元卓的大量物品都没有带走。江雨生将这些杂物收拾出来,全部送到了顾太太处,不想睹物思人。

  有一件衬衫是漏网之鱼,被错收在了江雨生自己的衣橱里。

  洗过的衣服干干净净,但是江雨生还是能从上面闻到属于顾元卓的淡淡的气息。

  江雨生有种沧海飘泊遇浮木的感觉,抓着衬衫就不肯松手。从那以后,他抱着衬衫才能顺利入眠,一觉到天亮。

  敏真不知道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舅舅有没有哭过。但是他在最初的半个月里,双目一直红肿。也许有些眼泪,不会从眼眶里涌出来,却倒灌进了心田,将那里淹成了湖泊。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多久?”尹慧中问。

  敏真想了想:“最严重的时期大概有一个月,然后逐渐减轻。但是从那时起,他就再也没有笑得像以前一样轻松恣意过。就像一个人生了一场极重的疾病,纵使痊愈,身体也再不如前。在肉眼看不到的地方,他满身创痕,有些结了疤,有些也许永远无法愈合。”

  “真可怕。”尹慧中叹息,“我发誓永远不会像这样全情投入去爱一个人。”

  “可是,”敏真耸肩,“爱情不是装在试管里的。谁都不能控制感情投放的度数。”

  他们此刻固然饱受分手的痛苦折磨,可当年也尽情地享受过爱情的火辣狂热。世界上许多人终其一生,连爱情是什么都没有体会过。比较起来,江顾两人也算是幸运儿了。

  正如那歌中所唱:害怕破碎的心,永远体会不到跃动;畏死的灵魂,也永不会鲜活。

  他们勇敢的去爱,燃烧了,痛快了,那段岁月过得饱满丰盛,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