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这口气就应该不是批评,温渔迅速放松。哪怕他自己觉得抽烟没什么,毕竟在学校,一经发现免不了一顿说教。他随老余出去,走廊上其他教室的灯都亮着。
“下学期就高三了哈。”老余说,接着又改口,“应该说六月高考结束之后,你们就是高三了。我今天找你来呢,其实不是谈你的事。”
温渔:“啊?”
老余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咱们班上你和崔时璨关系最好,我说话他从来都是当面答应得好,一扭头该怎样还怎样。但有些事我不得不放在心里,所以只能看看找你来聊,你们同龄人转达,他可能会听进去。”
温渔觉得自己抓到了一点尾巴,试探着问:“时璨家里的事……”
“啊不,不是这个。”老余笑了笑,居然有点慈祥,“崔时璨家里的情况我清楚,老师们积极帮他拿了相应的补贴,你不用担心。主要是……他的成绩,你知道吧,这次期末考试又退了几十名。他心思没在学习上。”
“您不会让我去劝他学习吧?”
“可以吗?”老余问。
温渔尴尬极了:“……这个,我也没辙啊。”
老余拍拍他的肩膀:“死马当活马医,我教书这么多年,也第一次遇到他这种学生。你说他不认真吧,人家不旷课不早退,除了偶尔迟到基本全勤。但你说他在学习吧,成天人在教室心不知飞去哪儿了!训也不听,不训我又觉得没尽责,是吧?你是他好朋友,初中一起升上来的,总有点办法。”
温渔埋着头不说话。
其实他和老余不谋而合,温渔又想起他那个不切实际的大学梦了,老余的话让这个梦浮出海面,虽然仍旧遥远,却在某一瞬间有了可以触碰的错觉。
老余语气加重了:“你有办法吗,温渔?”
“……我不知道。”温渔说,“我也想帮他,可有的人会觉得学习不是一切。”
“这怎么能?”老余长吁短叹,恨铁不成钢,“你们这代年轻人信息接收太杂乱,听别人胡说八道!现在再怎么着也得考个好大学,你说对吧!但崔时璨这成绩,他绝对考不上大学!你总不会希望他去专科吧!”
“……”
“温渔,你成绩好,以后重点大学任挑的,我对此毫不怀疑。那你想一想,时璨真去了专科,你们还能保持现在的友谊吗?”
“……”
“到时候他交往的人,遇到的事,他的眼界和生活,会渐渐和你离得很远。朋友之间不仅是一起玩,一起闹腾,你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更好沟通。如果朋友都不说话,去默认他的选择,旁人说的他还能听得进去吗?”
教书育人,一句一句都落在他最担心的地方。以前他说不清,现在老余帮他说了,毫不留情地指出来,他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他很害怕分开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但他真有资格去指教时璨么?
他不确定自己如老余所言,“知道时璨想什么”。
温渔良久都没回应。
老余习惯了他话少,叹了口气:“高三开始有艺考和体育生考试,你可以问问他,做一下工作。走个艺体类也算有一技之长,比在专科混出头好一点儿,时璨要真不想学,你说得对,你也没辙——回去上自习吧。”
他言毕摆了摆手,好像对这次谈话的收效也不抱太大期待。
转过身要离开,温渔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下来朝老余鞠了个躬:“谢谢老师。”
夜风拂面已经是三分春色,安静得过分的环境能让人一瞬间想明白许多东西。一吹风,他脑子突然清醒了。
“说了什么?”时璨双手捧着脸。
“老一套。”温渔说,拉开凳子坐下,看了眼走廊没离开的老余,刚才的话回荡着,他本想再等等,可却抑制不住脱口而出,“你有没有想过……艺体什么的……”
“啊?”时璨张了张嘴,“什么艺体?”
温渔:“大学。”
时璨手指在两颊毫无章法地拍:“随便。”
他听上去不太高兴,温渔知道是嫌烦,于是一抿嘴坐好。他半晌没动静,终于收拾好心情,钢笔盖子拔下来,后背突然被戳了两下。
温渔扭过头去,没开口,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下课再说说那个。”时璨低着头,留给他一个发旋儿,“大学那个。”
头顶的白炽灯闪了闪,温渔差点因为这句简单的话眼睛一红。
第十四章
晚自习放学,他们顺着嘈杂的人潮缓缓往校门外走,身上的烟味缠在一起,北风吹一吹,薄荷和轻微尼古丁的气息就要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