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买鞋子吗?”他十分热情地问。
“不,我找你们的负责人。”我说。
“你找李先生有事吗?”他客气地回问。
“我想问问他,这里需不需要人手,我想找份工作。”我又加了一句——“什么样的都行。”
“你等等,我去帮你问问。”
有三个男人,树桩般立在楼梯口处商谈。他小跑而前,对其中的一个瘦高个儿说了句什么。三个男人都扭头瞧我。瘦高个儿姿态凛然地对我摆了一下手——
“不需要!不需要!”他在十米以外的地方喊道。“你到别处去吧!”
他的嗓音真是大得可以,近旁的顾客都为之侧目。我只好退了出去。尽管失败了,但我觉得这个方法不妨多试一次。街对面有一家很大的超市,我越过街道,勇往直入,结果和商场的糟遇一样,没几分钟,我就退了出来。
我又回到街上。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曾经这样失败过。我回头望了一下铁灰色的天空,阴惨惨的不见一丝云影。我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正欲回还,就在这当口,我的目光触到路旁一家小饭店,玻璃门上贴着一张红纸,上面用黑色墨汁写着“招聘女服务员”几个字。我精神为之一振。我定睛瞅着那张纸,盯视了一分钟。这份工作对我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不过,”我自勉自励说,“不管什么工作,我要试试。”
我举步进去。饭店里面闹哄哄的,到处吵吵嚷嚷,人声鼎沸。我看见一个服务员,便问她老板在什么地方。她未置一词,好像这话用不着回答,只是朝入门正对处的柜台点了点头。我返身回顾,柜台后面坐着一个相貌平平的胖子。他手里拿着一只计算器,正对着一本打开的大帐簿核帐。
“我找这里的老板。”我走拢柜台跟前,说。
“我就是,找我什么事?”他眼皮也不抬,鼻音很重地问。
“我看见外面贴着一张纸,这里招聘服务员吗?”
“不错,——你是来找工作的?”
“是的。”
“你叫什么名字?”
“植莉。”
“年龄?”
“二十四。”
他停下手中的活儿,把我全身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目光带有疑判性。
“年龄稍大了一点——你干过服务员这种工作吗?”
“没有。”
“从来没干过?”
“从来没干过。”
他眼光一闪一闪地瞅着我,迟疑了几分钟,忽然说:
“不过——行!月薪二百五十元,包吃包住,你要是愿意,今天就可以上班。”
“食宿我自己解决。”
“那就三百元。”
这是我听说过的最低的薪水了。我从他打量我的眼神里看出,他歧视我,他接下来说的这几句话,就明明白白尽露出这一点。
“按理说,干服务员这一行,是越年轻越好。要不是我眼下需要人手,你是不会得到这份工作的。你考虑一下吧。”
“可是,你给的薪水,连最低工资标准都达不到。”
“我给的就是这个数。你觉得合算就干,觉得不合算也可以不干。”
“这不是合算不合算的问题,我干活拿钱,你不能低于最低标准。”
他没想到我会这样回答,摆出一副满心不快的嘴脸说:
“你不要紧吧?你问问我店里的这些靓女们,哪一个不是这个数?你爱干不干,随你的便,反正大把人干。”
我不知道他有什么权利说这种话,我回敬他说:
“你这样做是违法的,她们完全可以去告你。”
“我没听错吧?告我?——好啊,叫她们去告啊?——不是要最低标准吗?——行啊,叫她们到别处干啊!我的饭店可没有这种规定,在我这里,我说了算。”这位仁兄一面说,一面怪模怪样地望着我,我只能吃惊发愣地盯着他。
“我说,你不是第一次出来干吧?”他翻着眼珠子,用别人学不来的样子接着说。“别在我面前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架式了。我看我们这里用不起你,你还是另谋高就吧!”
就这样,下午渐逝,我又白跑了一天。寒冷的黄昏中,雨哩哩啦啦地下着,被雨浞湿的街面像融冰一样的冷。我的手和脚都麻木了,骇人的疲乏渗透我的四肢经脉,我腰酸腿疼,两肩像灼烧一般难受。夜归住处,方觉自己整个白天都没吃过东西,我感到更疲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