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怪物慢慢向老王移去,在他身边停下。她一边打量他,一边用指关节碰碰自己的下颏。我说过了,她身上有种雄性的气魄,高大、恐怖、变态。老王面肌仍瘛然颤动,右手紧紧握成拳头;他一直盯着这个阴阳人,视锋不曾离开过她——纵有重案组的刑侦人员在场,也猜不出他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这个玄青的鬼魈又像刚才那样,发出一阵叫人胆寒的笑声。接着,她贴近老王的耳根,悄悄地低语了一句什么,老王的面色顿时惨白如灰,脑门上沁出了豆大的汗珠子。她用一只手指沾沾老王额上的汗珠,怪声大笑地离开了大厅。
我这才转过一口气来。在这场不同寻常的来访中,我每根神经都像快要绷断的弦,现在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淌出了汗水,背上也冒出一阵凉飕飕的冷汗。
我步近老王。他定格在原地不动弹,脸如神经坏死。这个古怪的来客,她光临这里,确实给我们带来了恐惧。无论怎么说,她都算不上是一位正常的人。从表面看,她刚才对老王说的那句话,定然很可怕,因为当我近前问话时,他居然一脸惊色,怔怔忪忪地望着我。
“王伯,你怎么了?”
“……什么?”
“出什么事了吗?”
“……啊,没有。”
但我听得出来,他的嗓音透露出他心中十分骇怕,十分绝望,在他的神态及举动中,也表现出某种惊魂未定。我不明白,这个不速之客缘何会激起老人这种大祸临头的情绪。
“你真的没事吗?”我再度问他。
“没事……”他说。“真的没事……”
“刚才那个女人,她是谁?”
这个问题,刚才那个女人在场,我不敢问,现在是放胆问的时候了。因为到目前为止,我还不知道我刚才是在跟谁说话呢。
老王没有支应,他略一迟疑,慢慢扬起头来,脸上罩着一层悒郁的神色。
“你认识她吗?”我又问。
他攒着双眉,权衡了一下。我的视线佴留在对方怫郁的脸上不移开。许久,他才点了点头,用一种我觉得不祥的语调的说:
“认识。”
“认识!你真的认识她?——那她是谁?”
他的面色严峻起来。
“她是郑先生的嫂子。”
“嫂子!”
我眼睛睁得圆圆的,张开的嘴半天合不上。这个新奇的说法,郑先生一个字也没有对我提起过。我定了定神。
“那我们为什么不留她多住几天?”
“不行!——这个女人,她恨郑先生。”
“为什么?”
“她认为,是郑先生害死了他哥哥;因为郑先生,她失去了丈夫。郑先生更憎恨这个女人,打从他哥哥娶了这个女人,生活变成了一场恶梦,曾经几度萌发轻生之念。”
“真有这样的事吗?”
“是的,植莉,我今天对你说的话,没有对任何人讲过——我只对你一个说,对别人我是半只字也不会说的——所以,你只当没这个女人,没这件事儿。千万不要对郑先生提起。他们是水火不容的两个人,倘若他们见了面,对郑先生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我越听越玄乎,疑惧他是不是把事情估计得太过严重了,难道真有隐瞒的必要吗?我记得,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对我提这样的要求了。这里头一定有文章。光这一点,我就敢断定,他正在独个儿应付一件我完全不知道的事情。可究竟是什么事情呢?
我在这个问题上想了很久,越想越觉得老王有道理。像老王这样心肠忠厚、老实本分的人,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他不会无缘无故对他的主人扯谎。至于个中奥秘,我无从得知。但我深知他的心,他是那么爱护郑先生,甚至连谈起郑先生的名字,他都那么一往情深。我相信他,只要能保护郑先生不受伤害,他叫我做什么,我都照办。因此这段事儿的来龙去脉,后来我也就不去寻根究底了。
第十五章
郑先生离开别墅两个月了,有关他的音讯杳然。这期间,我倒是听到了一些别人的风言风语。早些时候,风传顾墉因销售假冒伪劣药品,差点闹出人命。他的药店被查封了,所有非法得来的财产也没收了,可能还要追究他的法律责任。上周,又爆出汪得利因偷税逃税,被执法部门严肃查处,不仅偷逃五年的税款要追交,还被重重罚了一通。可是,许多人都认为,他这一次不过是破财挡灾罢了,他擅长捞偏门,这点儿钱,他很快就会捞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