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莉_作者:简梅(73)

2018-04-09 简梅

  “什么事?”

  “白伟小两口,可能也要离婚了。”

  “为什么?”林医生讶然问。

  “天晓得为什么!不过,听讲钱鹏和裴静上月结婚了,正在秦皇岛度蜜月。大抵是这个原因吧。”

  “这算什么原因呢?”林医生说,回头看了老王和我一眼。老王哪儿知道呢,可见他俩都一头雾水。

  “真替他们不值啊。”汪太太又说。“感情的变化就像一阵风,所以讲,千万别那么傻,把婚姻当神话。”

  “以后,有什么打算?”林医生问。

  “办好离婚手续,我想离开这里。”汪太太说。

  “想好去什么地方了吗?”

  “还没想好。只要离开这个地方,去哪儿都行。”她说。“真遗憾,临走前,也没能和泽峰叙叙旧。他回来之后,你帮我言一声。”

  “好的。”林医生说。

  “我一辈子没想过,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我在这座城市住了四十年,说一点感情都有没有,那是骗人的。可一想到和那两个人同在一个城市,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我连他们的影子都不想见到。所以离开这里,我也不觉得很难过,怪只怪当初自己瞎了眼,看错了人。如果让我重新选择,我宁愿选择品格纯正的人,植小姐。”她进来之后第一次和我打招呼,并且点了一下头,不再像以往那样视而不见。

  看得出来,她和丈夫已经互相厌倦。她毫不掩饰她对丈夫的深诛痛恶,她对他的怨恚,早已压过了她与他十几年的夫妻情分。在后院起火之前,没有人比她更崇尚寻欢享乐;在婚姻破裂之后,也没有人比她更注重道德品格。

  汪太太告辞后,我仍然为她的事感慨。没出一周,传出她离婚的确切消息,财产她与女儿共占七成。领到离婚证后,她遂离开了这里,迁居上海。汪得利与宋丽萍马上申领结婚证。不过他俩运气极差,结缡四个星期,汪得利就因涉嫌走私文物,被公安机关拘捕,他的财产也全被冻结。发人深省的是,像这种专搞歪门邪道发达起来的人,我们可以想像、或秘而不宣的,又有多少呢?

  周末,林医生又来了。回去的时候,我跟他的车到市里购买一些私人物品。刚入市区的时候,林医生指着林带边的一处商品房告诉我,那是白伟夫妇所在的小区。因为老太太有田嫂暂时帮我照看,林医生并不着急把我送回去。他跟我说,他和白伟是校友,他比白伟高两届。他想了想,决定前去探访那一家子。我便跟他一路去了。白家所处的花园小区,是个中等偏小的商住小区,在这个城市里有很多。这种小区布局都差不多,环境优雅,绿树成荫,草坪边上的长椅清洁干净。楼房选用蓝色、浅茄色或粉红色,**层左右,都是些整洁舒适、多为城市中产阶层所拥有的建筑。

  林医生把车驶抵地下停车场,停放好之后,我们一同上楼。没有电梯,我们只好爬楼梯。白伟夫妇居A座八楼,我们揿一下门铃。寂静了一会儿。接着,传来门锁开启的声音和取下门链的声音,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出现在门里。她核桃脸,细身材,扎着两根短辫子,一看就知道是这家的小保姆。

  “你们找谁?”她问。

  “我们找白伟。”林医生说。“他在家吗?我们是他的朋友。”

  “在,你们请进来吧!跟我来。”

  她把我们引进里厅。我们似乎立即就被房间里枯寂、颓废的气氛所包围。一线苍灰的日光,从窗口折射到天花板上,枝形吊灯的阴影在绛红绒面沙发上变得特别赭黑,被暗影淹没的泰国红木家具,也透着幽涩的颜色。大致说来,这屋没有一点生气,我眼睛所见的全是沉闷的、枯涩的色调。

  白伟坐在半暗半明的厅角落里。他模样大变,在惨淡的背景下,整个面容如被严霜打过,写满心灰意懒的苍凉感。我们进厅之前,就听见里间有断断续续的唏嘘嗟叹声,喉音悲恸、衰萎。我们进去之后,看见他疲累地搓着前额,过了两三秒钟才意识到我们的到来。他起身迎接我们,但声音哽咽,眼睛布满血丝,额部的青筋慵困而疲塌,仿佛一季子老了十几岁。

  林医生和他谈话的时候,我到卧房去探望女主人。小保姆领我进去了。白太太坐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时近中午,她松散的头发还未梳理。区区数十天,她竟瘦得不成人形。面像一张羊皮纸,肩颈羸弱孤瘦。据小保姆说,一连半月,她足不出户,躲在房里一坐就是一整天,不吃不喝,一句话也没有,不仅不知名的疾病摧残了她的健康,她的花容也像一瓣正在蔫谢的菜叶,大大减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