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罢,他拾起我的手,紧捂在他自己的两只手掌里,这道无声的语言,包含着两颗滚烫的心灵的交流。
继那一天在起,谁也没能像我那么亲近他。我们接下来一起度过的那些日子,是我有生以来最可贵、最有价值的日子。我们朝夕相处,形影不离,我领略到了一颗凡心所能领略到的人间至深至真的感情。我把整个身心投入其中,融化其中,复以浓酽的情爱回报他,一天比一天更爱他。他是我的心理依托,是我生命的核心,我对他的爱压倒了一切。我觉得我的全部幸福都是他恩泽的,我把他当作我的世界,我除了看到在他身边的幸福外,再也看不到世间别的幸福——除了他,宇宙万物对我都没有意义了。
第十八章
隔了一些日子,徐先生果真取道广州而回。他在青岛度完两个月假之后,就直接飞抵厦门,为郑先生选购别墅,那边的一切都是他一手料理的,实际上郑先生的所有私人事务,也都是他亲自负责的。他到来后,并不跟我们住在一起——他自己在市区有房子。他的年纪与林医生差不多,温文尔雅,气质不俗。他已结婚,妻儿都在广州。他给我们带来的消息是,海边别墅所有手续都已办完,只差室内空气质量检测尚未完成,检测报告要两星期后方能出来。他的意思是,他还要回厦门一趟,着手办理聘请保姆和看门人的具体事宜;待一切事项都安顿妥当后,再来接我们。郑先生同意了。
短暂休息两天后,徐先生又马不停蹄地启程了。现在到哪儿,在什么地方安居,我都无所谓了。我的心彻底灌注在郑先生一个人身上,凡是他需要的,便是我所希望的;只要是他的意愿,我都没有异议。相爱的日子甘醇如蜜,那段辰光里,郑先生热情磅礴,柔情似水,充分表现出一个热恋中人所特有的情潮。我从来没被人这样爱过,也从来没有人如此待我,我们都被对方所陶醉。郑先生像一本耐读、迷人的书,他才情峭拔,知识面比我广,我发现他身上永远有新的东西值得我依赖,值得我尊重,我愈爱他,愈觉得无论对他怎样信赖和尊敬,依旧感到有些欠缺。当我们拥抱的时候,幸福感阵阵袭来,那感觉越是无与伦比,我越是难以割舍,这种感觉使我对于他的一切都更加倾倒了。
一个宁静的傍晚,我和郑先生坐在小客厅的长沙发上,互相依偎着。苍穹的颜色越来越深了,窗外薄雾缭绕,露水浮地。百合色的雾幔弥漫着草地汁液的清香。因为是星期六,小崔回父母家去了,他每星期有两天的假日。自从我和郑先生在一起以来,他的假期更多了,差不多等于放长假。老王在屋后果园修整草坪。林医生和田嫂也都离开了,容嫂在楼上。近晚的别墅比任何时候都更显得诗情画意。
“植莉,”郑先生拥了拥我的肩头,问。“再过两个礼拜,我们就要离开这儿了,紧张吗?”
“有一点儿。”
“平常很少出远门的人,假若要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往往会紧张得连觉也睡不着。但如果是像我这样经常外出旅游的人,就不会把它当一回事了。”
“我们非得离开这里吗?”
“嗯,——知道这个弹丸之地有什么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
“就是太小了,有点儿什么事,全城的人都知道了。”
我想起今天早上林医生来过,走之前,他跟我讲了白伟夫妇的一些情况。
“白伟和他太太离婚了,这事是真的吗?”我问。
“我原则上不过问别人的私生活,不过——这事我马马虎虎知道一点,是真的。”
我不禁沉吟起来。假如他俩真心相爱的话,就会相依为命,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互相安慰,互相体贴。他们没有做到,真让人惋惜。
“我听林医生说,你们去看望过白伟两口子了?”
“去过了。”我简单复述了那天的情况。“他们双方都很痛苦,”我说。“你相信时间能治愈伤痛吗?”
“我不是很相信,最好你也别信。”
“真是太不幸了。偏偏这样的事情,让他们碰上。”
郑先生讥讽地笑了一下。
“我有幸相识的人,有一半都离婚了。在我认识的人当中,没有一个是真真正正幸福的。人总是想得到他得不到的东西,真是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