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稔晃了晃被斜雨淋湿的刘海,没再多想,拾起步伐,从后巷离开。
时钟指向八点半整,林樨都该换班了,林宜易才终于舍得从小姐姐面前起身,回到了发愣了半晚上的钟麓身边。
“回家吧!”林宜易心满意足道。
十里街头通向城区,街尾连着条小巷,小巷四通八达,七转八折后也能回到城区中心。两人翘晚修也没跟家长打商量,干脆从小道慢慢儿走,回到家或许刚好九点十点。
路不怎么长,两人各怀心思,倒也没交流太多,一人还念叨着自己的小姐姐,一人不言不语想着那人脖颈上的黑痣。
纯粹的……歌唱着的……许稔。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钟麓突然停下脚步,嘘声问身旁伙伴。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突然响起“嘭”的一声,像什么东西闷声撞倒了路旁的空铁皮瓦桶,钟麓跟林宜易对视一眼,声音是从隔壁小路传来的。
小巷的墙并不怎么高,堪堪一人半的高度。钟麓悄了声儿踩在塞得满满当当的垃圾桶上,垫脚抬头,毫不费力看到了对面巷子的光景。
“……”他沉默地转过身,微笑着拍了拍林宜易的肩膀,语重心长开口,“一亿啊。”
“到……?”林宜易顿时有点儿慌,怕钟麓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又好奇害怕地不敢上前。
“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千万不要过来。”
“……你要干啥?”
“我要去……”钟麓使了点儿力,一翻身从墙上攀过,像擦亮黑夜的一阵花火。
“英雄救美。”
许稔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背过了。
雨太大,吉他也太大,借来的伞太小,为保吉他少淋点儿雨他已经湿了半个身子。却没想到才走到不到一半路,突然跑出两三个貌似喝醉了的学生,贱笑着仗着人多围了过来,笑嘻嘻说着不知所谓的胡话,越靠越近。
许稔演出成功的喜悦早被那令人心烦意乱的一眼和淋湿的吉他耗得消磨殆尽。眼都没抬,将吉他靠在墙角就想出手。
一阵疾风袭来,什么人突然从侧墙翻了过来,腿一扫就撂倒一个酒鬼,手刀劈向发愣的其中一个,得手后顺手拿起自己放在墙角的吉他,还没来得及阻止就挥向剩余的人——
风卷残云般解决了所有。
然后他转身,一手拿着吉他一手牵着他,跑向巷尾尽头。
天色模糊。小巷里冷清阴暗,只一盏昏黄路灯发着诡谲微光,映照布满湿重青苔的旧石板路。废弃的垃圾桶被他们撞得七倒八歪,连着一旁的铁皮瓦一同被敲出叮咚的响声。
许稔抬头望向钟麓牵着自己的手,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跑到巷尾钟麓终于松了手,回头看着还在喘气的男孩儿,眸里发着光。
许稔琢磨着该如何开口,眼一瞟,瞧见对方手上还拿着的吉他弦都崩了两三跟,更别提一路跑过撞擦在小巷侧墙的刮碰痕迹。
“……”
“那个……”
“?”
“这把吉他,很……贵的。”
“……哈?”
钟麓瞬间呆愣原地,半晌没出声。
雨终于停了啊,许稔在寂静无声的黑夜里,漫无目的地这么想。
☆、第二章 残响
他很久没再做那个梦。
坑坑洼洼的陈腐地板摔满老旧不堪的破砖碎块儿,令人作呕的些微酒味从中隐隐传出。明明周遭寂静无声,他却好似听见了从地狱深处爆发的低吼,吞噬着认知范围内一切有温度的事物。世界仿佛只剩下黑白灰三色,尘土随那人缓步走近而扑簌簌落下,像天空坠落一张网,隔离掩埋他所拥有的,本应该自己保护的一切。他拼了命想逃离这个冰凉窒息的房间,却仍是无人应声。
直到对面房屋的木质玻璃窗,突然有人递出了一朵花。
许稔倏地惊醒。
豆大的汗滴沿额发流至腮边,剧烈的噩梦反应使他迫切地张口渴求呼吸。慢慢平静下来后如释重负背靠向枕头,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许稔没有办法,挣扎着把手伸向床头柜拿那盒刚买没几星期的安眠药。却突然无力一般,还没来得及抓稳就失手掉在了地上,骨碌碌发出药片落地的声音。他深吸一口气,好脾气地将瓶子捡起来,里边儿却只剩下一片安眠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