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看着那人黑暗中的背影,林倾时突然觉得,那好像不是他的阳台。窗外看不见一丝属于这座城市的光亮,天空也黑压压地吞噬着,衬得窗前沉重甚至苦涩的气息更加浓重了些。
单钧策坐在地上,微微弓着背,一边的额头贴在落地窗的玻璃上,一只手臂随意地搭在蜷起的膝盖上。这么放松的一个姿势,林倾时却看得心里一阵发闷。平时那么警觉的一个人,竟然在他走近的时候什么反应都没有。林倾时看见了他闭着的眼睛,可是林倾时知道,他没睡。
谁都不知道单钧策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可是有些人会让你觉得,他手里就该拿着一支烟。单钧策手边确实有一盒拆了包的烟,一支还半露在盒外,显然是抽出来又被插回去的。
“想抽就抽吧……”林倾时开口,声音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低哑晦涩。
“嗯……你回来了。”单钧策几乎是惊慌地回过头,才反应过来身后的人是谁。
“嗯。”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烟你想抽就抽吧。”林倾时在单钧策身边坐下,才闻到了他周身的酒气。
“哦……”单钧策温吞地低头瞟了一眼手边的烟盒,“算了吧,我怕一抽就收不住了,呵……”
单钧策又恢复了先前的姿势,只是睁开了眼睛。他努力地把眼神地落在远处,眼底的晦涩却怎么也散不开。
林倾时情不自禁地侧头盯着单钧策,这眼神让林倾时觉得熟悉,什么时候见过呢……
高三那年,两个家里背景挺硬的人在教室里打起来了。林倾时是班长,自然就过去劝架。单钧策怕林倾时吃亏,也跟上去劝。一阵混乱的拉扯中,那两个打架的人,一个推了另一个一把。被推的人跌倒,结果竟然就瘫痪了。那人的家人闹到学校来,法院检察院的人紧接着就来学校调查取证,事情被闹得挺大。单钧策和林倾时几乎每天都被叫走询查谈话,俩人难兄难弟挺长一段时间。校方通知林倾时肇事者顶不住压力认罪伏法的那天,林倾时脑袋一热,就跑去跟单钧策表白了。单钧策说的什么林倾时记不清了,反正他是拒绝得很干脆。可是他当时那个眼神,林倾时却一直记着。
是了,就是现在这样。
像是有一团迷雾沉在眼底,旁边的人看不进来,他自己也看不清楚,却执拗地难为自己和自己对峙,周旋。
林倾时刚想说些什么,单钧策却突然一脸纯粹真挚地看过来。
“我想了一晚上……”开口竟透着一丝委屈,“林倾时,我不后悔,我只是舍不得……”
我舍不得就这么跟你踏在不同的路上……
舍不得眼睁睁看你娶妻生子,儿孙满堂……舍不得你一辈子的笑都生生便宜了别人……
林倾时听得似懂非懂,只愣愣地看着那人酒后的醺醺醉态,无意识地便皱起了眉头。林倾时觉得自己该难过的,他也确实感到自己心底好像被刺了一下似的。可是这突如其来的情绪是因为什么,林倾时不知道。难道只是因为那个人颓丧失意的样子吗……
“你还觉得他对你没意思?”幸亏酒吧里声音嘈杂,不然李南廷这一句吼一定很突兀。
“对!我就是贱!我就是这么多年还没死心!可是不能总是他一举一动都牵着我,这人渣自己却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啊……”林倾时说完又猛灌了一口酒。
“别喝了!你还记得他去你家的那天早上吗?”
“嗯…”
“前一天晚上咱俩都喝多了,早上我穿着你的衬衣出来。”
“啊…好像是……那怎么了?”
“其实我是故意的。”
“什么意思?”林倾时一脸迷蒙。
“他一进门我就看到了,你们俩怎么回事儿我这外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我故意回去换了件你的衣服,想看看他的反应。他看见我那眼神儿,恨不得活剥了我!”
“我怎么没看见……”林倾时皱着眉头,眼睛眯在一起。
“你当时急得跟什么似的,哪有心思注意那个……哎哟别喝了!明儿一早还有台手术呢!”
第二天早上林倾时从医院的休息室醒过来,头疼得要裂开,心里却很久没这么舒坦过。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这一整天的工作林倾时都处理得格外顺利。林倾时在地下车库停着车,正想着回家后的措词,心里竟然还有些期冀般的躁动。手机突然响了,林倾时条件反射似的迅速接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