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方法派,就是让自身尽可能去贴近角色,达到角色与演员的合二为一。一般来讲,角色与自身重合越大,塑造起来就越容易。
沈乔刚开始准备角色时一直达不到他想要的状态:不是说沈乔那时的状态不够贴近,而是达不到他想要的水平,他想要沈乔拿出一次与本色出演的《南山》同等甚至更高的表演,可对于一个跟他完全不重合的角色,这种要求其实有些过分。
对此,他的选择是逼迫。他在香港踩点,找了家黑餐馆让沈乔去打工,特别强调了老板对沈乔“特别关照”。他收走了他所有的通信设备,整整三个月对他不闻不问。
“打工?”黎萧微愣,想起沈乔二十年前人生的顺利程度顿时感慨,“也亏赵文彦想得出来。”
“对。”沈乔耸了耸肩,“赵文彦找的餐馆还真是极品,烟头皮带都是小事,我拍完电影就让姐姐解决了那家。”
“这种餐馆是该收拾一下。”黎萧了然道,“话说回来,赵文彦还真舍得你去。”
“他自己也去踩过点。导演和演员本来都该为角色奉献,他没有做错。”沈乔口气中有隐隐的钦佩与自豪,“他是真正的好导演。”
三个月后沈乔的确达到了他的基本要求:他自己本来就有意识朝角色靠拢,以他的天赋和几年历练的经验,有那个环境,入戏是很容易的事,但他还想要的,是随着故事的发展,“叶宏”身上那种逐渐浸入骨髓的绝望感。
背着沈乔,他早早就订好了另一套计划。
一开始拍摄还算顺利,但跟随着电影进度,他喊NG的次数越来越多,而且只针对沈乔一个人。
同样在拍这部电影的关蕴颖都抱怨过,说他对沈乔太挑剔,但他对此的态度是不予置评。
他将冷漠甚至刻薄的态度延续到了戏外,他刻意当着所有人的面叱责沈乔,戏外见面时态度也越来越冷漠。沈乔起初认为他是出于电影需要,也非常配合,可到后来,他一次又一次的中伤,他终于当了真。
他又在收工前骂了他一顿。所有人都走了,沈乔小心翼翼的走到监视器后面,问他:“文彦,我是不是真的演得很差?”
那种小心又怯懦的语态,属于叶宏,但永远不属于他认识的沈乔。
短暂的心痛后,涌现在他心中的情感,是极致的满意。
演员的最高境界,人戏合一。
他真正成为了角色,而在《南山》中,他都没有做到。
这个苗头千万不能被浇灭。于是他漠然地看向他,眼中隐隐是不耐与厌烦:“你连这种戏都拍不好,配当国际影帝吗?”
“这只能解释你的入戏问题,出戏问题呢?”黎萧问,“说,为什么十多年都出不了戏?”
“我不是让你说过剧情梗概了吗?”沈乔说,原本轻松的语气终于有了隐隐的低落,“本来那个时候我自我感觉我已经差不多痊愈了,但七月份……”
他说不下去,黎萧顿时明了。
电影的开头简单交代了叶宏的身世,他的亲人因意外纷纷死亡,只留下一个要他养的小侄子,只是后来侄子因为他的疏忽被拐卖,找到以后已经命不久矣。
虽然不清楚那些年沈乔的具体经历,但就他知道的……这经历和沈乔也太像了!
“我有段时间一直怀疑,我的人生是不是就是命运女神照着剧本排的。”沈乔低叹一声,“别问我细节。我可以告诉你,要是能给我那个时候托个梦,我一定会告诉我,那个剧本能当预言书使。”
那天,是他第一次看到沈乔在他面前哭。
他死死咬着嘴唇,泪水控制不住下坠:从前无论他回忆了什么事,遇到了什么人,他都没有这样哭过。
他知道沈乔心中一直有个障碍:那尊威尼斯影帝的奖杯,很多人都认为他不该得。他是本色出演,三年里也一直没有超越《南山》这个角色,他配不起那尊影帝的奖杯,也配不起威尼斯评委所说的天才之名。
沈乔从不表露,但那些评论,他是真的在意。被自己的爱人用这种话刺激,他会有多难过,他不会不清楚。
可他那时心中只有愿望达成的狂喜,他根本没有理睬他,抓起笔记本转身离去。
很长一段时间他一直难以相信,为什么他会用那种残忍的方式,去对待他的爱人,他一直不愿接受的那个解释,其实是事实------